國學之子部儒家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七 本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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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朝

《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七 本朝一

漢高祖、本朝太祖有聖人之材。〔必大〕

或言:"太祖受命,盡除五代弊法,用能易亂爲治。"曰:"不然。只是去其甚者,其他法令條目多仍其舊。大凡做事底人,多是先其大綱,其他節目可因則因,此方是英雄手段。如王介甫大綱都不曾理會,卻纖悉於細微之間,所以弊也。"〔儒用〕

問:"藝祖平定天下如破竹,而河東獨難取,何耶?以爲兵強,則一時政事所爲,皆有敗亡之勢。不知何故如此?"曰:"這卻本是他家底。郭威乘其主幼而奪之,劉氏遂據有幷州。若使柴氏得天下,則劉氏必不服,所以太祖以書喻之,謂本與他無讎隙;渠答雲:'不忍劉氏之不血食也。'此其意可見矣。被他辭直理順了,所以難取。"〔榦〕

國初下江南,一年攻城不下,是時江州亦城守三年。蓋其國小,君臣相親,故能得人心如此。因說先世理平公仕江南死事,及此。〔德明〕

因說今官府文移之煩,先生曰:"國初時事甚簡徑,無許多虛文。嘗見太祖時,樞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簡徑。畢竟英雄底人做事自別,甚樣索性!聞番中卻如此,文移極少。且如駕過景靈宮,差從官一人過盞子,有甚難事?只消宰相點下便了。須要三省下吏部,吏部下太常,太常擬差申部,部申省,動是月十日不能得了,所差又即是眼前人。趙丞相在位,甚有意要去此等弊,然十不能去一二,可見上下皆然。"太祖時公案,乃是蜀中一州軍變,復申來乞差管攝軍馬。樞密院具已經差使使臣,及未經差使姓名,內一人姓樊。注云:"樊愛能孫。只有一人"。注:"此人清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點一點,就下批四字雲:"只教他去。"後面有券狀雲:"雜隨四人,某甲某乙。"太祖又批其下雲:"只帶兩人去。""小底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騮馬一疋,並鞍轡;小紫騮馬一疋,並鞍轡。"太祖又批其下雲:"不須帶紫騮馬,只騎騮馬去。"又乞下銓曹,作速差知州,後面有銓曹擬差狀。約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狀。其兵馬監押纔到時,其知州亦到了。其行遣得簡徑健速如此!〔雉〕

秀才好立虛論事,朝廷才做一事,閧閧地閧餅了,事又只休。且如黃河事,合即其處看其勢如何,朝夕只在朝廷上閧,河東決西決。揚錄雲:"害幾多了,此中論要導向處亦未住。凡作一事皆然。漢時在上重,唐亦多爲虛論所沮。如憲宗討蔡,不是憲宗,如何做得!刺武元衡,傷裴度,憲宗決爲之,乃成"。凡作一事皆然。太祖當時亦無秀才,全無許多閒說。只是今日何處看修器械,又明日何處看習水戰,明日何處教閱。日日著實做,故事成。

問:"開寶九年,不待逾年而遂改元,何也?"曰:"這是開國之初,一時人材粗疏,理會不得。當時藝祖所以立得許多事,也未有許多秀才說話牽制他。到這般處,又忒欠得幾個秀才說話。"〔榦〕

◎太宗真宗朝

才卿問:"秦漢以下,無一人知講學明理,所以無善治。"曰:"然。"因泛論歷代以及本朝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爲而不爲。"太宗每日看太平廣記數卷,若能推此心去講學,那裏得來!不過寫字作詩,君臣之間以此度日而已。真宗東封西祀,糜費鉅萬計,不曾做得一事。仁宗有意於爲治,不肯安於小成,要做極治之事。只是資質慈仁,卻不甚通曉用人,驟進驟退,終不曾做得一事。然百姓戴之如父母。契丹初陵中國,後來卻服仁宗之德,也是慈仁之效。緣它至誠惻怛,故能動人如此。"〔卓〕

氣有盛衰,盛時便做得未是,亦不大段覺。真宗時,遼人直至澶州,旋又無事,亦是氣正盛。靖康時,直弄得到這般田地!前漢如此之盛,至光武再興,亦只得三四分。後來一切扶不起,亦氣衰故。〔揚〕

◎仁宗朝

問:"章獻不如宣仁。然章獻輔仁宗,後來卻無事。"曰:"亦是仁宗資質好。後來亦是太平日久,宮中太寬。如僱乳母事,宣仁不知,此一事便反不及章獻。"〔可學〕

◎英宗朝

亞夫問"濮議"。曰:"歐公說不是,韓公曾公亮和之。溫公王珪議是。範鎮呂晦範純仁呂大防皆彈歐公。但溫公又於濮王一邊禮數太薄,須於中自有斟酌可也。歐公之說斷不可。且如今有爲人後者,一日所後之父與所生之父相對坐,其子來喚所後父爲父,終不成又喚所生父爲父!這自是道理不可。試坐仁宗於此,亦坐濮王於此,使英宗過焉,終不成都喚兩人爲父!直緣衆人道是死後爲鬼神不可考,胡亂呼都不妨,都不思道理不可如此。先時仁宗有詔雲:'朕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此甚分明,當時只以此爲據足矣。"亞夫問:"古禮自何壞起?"曰:"自定陶王時已壞了。蓋成帝不立弟中山王,以爲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乃立定陶王,蓋子行也。孔光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爭之,不獲。當時濮廟之爭,都是不爭好。好讀古禮,見得古人意思,爲人後爲之子,其義甚詳。"〔賀孫〕

"濮議"之爭,結殺在王陶擊韓公,蔣之奇論歐公。伊川代彭中丞奏議,似亦未爲允當。其後無收殺,只以濮國主其祀。可見天理自然,不由人安排。〔方子〕

本朝許多大疑禮,都措置未得。如濮廟事,英宗以皇伯之子入繼大統,後只令嗣王奉祭祀,天子則無文告。〔賀孫〕

◎神宗朝

神宗銳意爲治,用人便一向傾信他。初用富鄭公,甚傾信。及論兵,鄭公曰:"願陛下二十年不可道著'用兵'二字。"神宗只要做,鄭公只要不做,說不合。後來傾信王介甫,終是坐此病。只管好用兵,用得又不著,費了無限財穀,殺了無限人,殘民蠹物之政,皆從此起。西番小小擾邊,只是打一陣退便了,卻去深入侵他疆界,才奪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審,便命官發兵去守,依舊只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歸朝廷,又發兵去迎歸,多少費力!熙河之敗,喪兵十萬,神宗臨朝大慟,自得疾而終。後來蔡京用事,又以爲不可棄,用兵復不利,又事幽燕,此亦自神宗啓之,遂至中朝傾復。反思鄭公之言,豈不爲天下至論!〔義剛〕

神宗極聰明,於天下事無不通曉,真不世出之主,只是頭頭做得不中節拍。如王介甫爲相,亦是不世出之資,只緣學術不正當,遂誤天下。使神宗得一真儒而用之,那裏得來!此亦氣數使然。天地生此人,便有所偏了。可惜!可惜!〔卓〕

神宗大概好用生事之人。如吳居厚在京西,括民買鑊,官司鑄許多鑊,令民四口買一,五口則買二。其後民怨,幾欲殺之,吳覺而免,然卒稱旨。其後如蔡京欲舉行神宗時政,而所舉行者皆熙寧之政,非元丰神祖自行之政也。故了翁摭摘其失,以爲京但行得王安石之政,而欺蔽不道,實不曾紹復元豐之政也。〔義剛〕

神宗事事留心。熙寧初闢闊京城至四十餘裏,盡修許多兵備,每門作一庫,以備守城。如射法之屬,皆造過。但造得太文,軍人剗地不曉。〔義剛〕

熙寧作陣法,令將士讀之。未冢殺時,已被將官打得不成模樣了。〔義剛〕

論及木圖,雲:"神宗大故留心邊事。自古人主何曾恁地留心!"〔義剛〕

神宗理會得文字,極喜陳殿院師錫,建人。文。嘗於太學中取其程文閱之,每得,則貯之錦囊中。及殿試編排卷子奏御,神宗疑非師錫之文。從頭閱之,至中間,見一卷子,曰:"此必陳某之文也。"寘之第三。已而果然。〔儒用〕

溫公日錄中載厚陵事甚詳。林子中雜記載裕陵事甚詳。〔方子〕

◎哲宗朝

哲宗常使一舊桌子,不好。宣仁令換之,又只如此在。問之,雲:"是爹爹用底。"宣仁大慟,知其有紹述意也。又劉摯嘗進君子小人之名,欲宣仁常常喻哲宗使知之。宣仁曰:"常與孫子說,然未曾了得。"宣仁亦是見其如此,故皆不肯放下,哲宗甚銜之。紹述雖是其本意,亦是激於此也。〔揚〕

哲宗春秋尚富,平日寡言。一旦講筵說書,至"乂用三德",發問雲:"只是此三者,還更有?"這也問得無情理。然若有人會答時,就這裏推原,卻煞有好說話。當時被忽然問後,都答不得。〔義剛〕

紹聖四年,長安民家得秦璽,改元元符。是時下公卿雜議,莫有知者。李伯時號多識,辨其果秦璽,遂降八寶赦。〔德明〕

◎徽宗朝

欽聖當時諭宰執,有廢劉再立孟之意,曾子宣兩存之。後蔡京以曾欲廢劉,治之。蔡爲相,弟卞爲樞密,入文字,謂任伯雨曾謂臣欲謀廢宣仁,臣無此事。欲案治,遂治任伯雨。其他一二十人,當時言事官不及此事者,亦因以治之。〔揚〕

徽廟初,上蔡初召,上殿問對語不少。然上蔡雲,多不誠。遂退,只求監局之類去。或謂建中年號與德宗同,不佳。上蔡雲,恐亦不免一播。後下獄,事不知。〔方〕

徽宗因見星變,即令衛士僕黨碑,雲:"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來炒。"明日,蔡以爲言,又下詔雲:"今雖僕碑,而黨籍卻仍舊。"〔義剛〕

蔡京謀取皇阝鄯,費四千萬緡!〔揚〕

今看著徽宗朝事,更無一著下得是。古之大國之君猶有一二著下得是,而大勢不可支吾。那時更無一小著下得是,使無虜人之猖獗,亦不能安。以當時之勢,不知有伊呂之才,能轉得否?恐也不可轉。嘗試思之,無著可下手。事弄得極了,反爲虜人所持。當初約女真同滅契丹。既女真先滅了契丹,王師到日,惟有空城,金帛子女,已爲女真席捲而去,遂竭府庫問女真換此空城。又以歲幣二百萬貫而爲每歲定額。是時帑藏空竭,遂斂敷民間,雲免百姓往燕山打糧草,每人科錢三十貫,以充免役之費。民無從得錢,遂命監司、郡守親自徵督,必足而後已。亦煞得錢,共科得六百餘萬貫,然奉虜亦不多,恣爲用事者侵使,更無稽考。及結局日,任事者遂焚簿歷,朝廷亦不問。又,契丹相郭藥師以常勝軍來降,朝廷處之河北諸路近邊塞上。後又有契丹甚人來降,亦有一軍名義勝軍,亦處之河北諸路,皆厚廩給。是時中國已空竭,而邊上屯戍之兵,餼廩久絕,飢寒欲死,而常勝義勝兩軍安坐而享厚祿。故中國屯戍之兵數罵詈之雲:"我爲中國戰鬥守禦幾年矣,今反受飢寒。汝輩皆降番,有何功?而享厚俸!"久之,兩邊遂相殺。及後來虜入中國,常勝義勝兩軍先往降之。二軍散處中國,盡知河北諸路險要虛實去處,遂爲虜鄉導,長驅入中原!又,徽宗先與阿骨打盟誓,兩邊不得受叛降。中國雖得契丹空城而無一人,又遠屯戍中原之兵以守之,飛芻轉餉,不勝其擾。又,契丹敗亡餘將,數數引兵來降,朝廷又皆受之,蓋不受又恐其爲盜。虜人已有怨言。又虜中有張瑴者,知平州,欲降,徽宗親寫詔書以招之。中間路往,又爲虜所得,而張瑴已來降矣。虜益怨。又,契丹亡國之主天祚者,在虜中。徽宗又親寫招之,若歸中國,當以皇兄之禮相待,賜甲第,極所以奉養者。天祚大喜,欲歸中國,又爲虜所得。天祚故爲虜人所殺。由是虜人大怒,雲:"始與我盟誓如此,今乃寫詔書招納我叛亡!"遂移檄來責問,檄外又有甚檄文,極所以罵詈之語,今實錄中皆不敢載。徽宗大恐,遂招引到張瑴來,不柰何,斬其首與虜人。又作道理,分雪天祚之事,遂啓其輕侮之心。然阿骨打卻乖,他常以守信義爲說。其諸將欲請起兵問罪,阿骨打每不可,曰:"吾與大宋盟誓已定,豈可敗盟!"夷狄猶能守信義,而吾之所以敗盟失信,取怒於夷狄之類如此!每讀其書,看得人頭痛,更無一版有一件事做得應節拍。〔卓〕

宣和內禪,惟有吳敏有中橋居士記錄,說得最詳。〔銖〕

老內侍黃節夫事徽宗,言道人林靈素有幻術,其實也無。如溫革言見鬼神者,皆稗官,某不曾見。所作天人示現記,皆集衆人之妄。吏部親見節夫,聞其言如此。〔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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