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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就是回家的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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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萍。忽聞歌古調,歸思欲沾襟。”

轉身就是回家的路散文

武則天永昌元年二月的一個清晨,江陰縣丞杜審言站在梅柳春風的江邊,淺吟低唱着和了同郡鄰縣的僚友晉陵縣丞陸某人的《早春遊望》詩一首,尾音未消,已是滿頰清淚。在自己的家鄉中原,“三月萍始生”,而在宦遊爲官的江南,二月已經“晴光轉綠萍”。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永遠是遊子心房裏兩個填不滿的空洞,卻因爲異鄉爲官歲月裏難以言說的成功與失意,而愈加靜默深邃。杜審言以他“獨有”而“偏驚”的“宦遊人”情懷讓後世記住了他的名字,而不再僅僅因爲他是杜甫的祖父。

遠離家鄉拜謁權貴求取功名,或者異地爲官,是古代文人常見的一種生活狀態,之所以要在“宦”後面再加個“遊”字,其實是人在這種狀態裏的最好寫照:漂泊無依、前途未卜,面對有限生命和無限時間、有涯故土和無涯異鄉這兩對矛盾因素所表現出的恐懼、憂慮和焦灼。所以“宦遊人”的鄉愁不同於一般遊子掛念“慈母手中線”的鄉愁,它更多的是未能衣錦還鄉的挫敗,未能如陶潛般歸隱田園的糾結,以及對家中“悔教夫婿覓封侯”的佳人的愧疚。

無論是求取功名的主動宦遊還是調任他鄉的被動宦遊,他們對家鄉的情感都是一樣的,因爲有個“宦”字在,就有孔子曰的“父母在,不遠遊”的後半句“遊必有方”做他們堂皇的表面,可是在那些個抱膝燈前唯有影伴身的'靜夜,又有幾個人沒動過“蓴鱸之思”呢?至於“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豪邁,不過是王詩人年少輕狂時寫下的一句漂亮宣示罷了。

秋風起的時候,誰能斷定張季鷹想起的僅僅是家鄉吳中蓴菜羹、鱸魚膾的美味?當年他爲尋功名未及向家人道別就跳上了去往洛陽的航船,在宦遊異鄉的日子裏卻慷慨悲歌“秋風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魚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得兮仰天悲”。辭官歸鄉不久,齊王司馬兵敗,張翰得免遇難。是政治敏感讓張翰及時脫身,還是鄉愁救了他一命,今天已無從考證,但他當機立斷斬斷宦遊仕途的勇氣,卻成爲後人豔羨的對象。之所以豔羨,往往都是因爲自己做不到罷了,在入仕幾乎是文人唯一出路的古代,更多人寧可斬斷的是鄉愁。儘管,轉身僅需一個動作,回鄉的路連老馬都能識途。

其實,能愛上宦遊之地,也算是幸運的,比如東晉琅琊人王羲之,一踏入會稽山水,便有了“終焉之志”。但這理解成是隨遇而安的人生態度更恰當。書聖不思鄉嗎?當然不是,他爲自己選的身後之地揭曉了一切答案。王羲之“葬於金庭瀑布山之原”,因爲那裏的白雲洞傳說是琅琊王氏始祖羽化的地方。葉落歸根,是中國人永遠抹不去的思鄉情結。晉室南遷,對流亡的士族來講,回到北方已是癡人說夢,能有幸得到這樣一處墓地,也算完成了靈魂上的還鄉。

海德格爾說“詩人的天職是還鄉”。可見鄉愁是古今中外人類,尤其是脆弱敏感的詩人們的普遍情感。年輕的白居易剛離家不久就“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着遠行人”,但天亮後他繼續前行。年邁的高適感嘆着“故鄉今夜思千里,愁鬢明朝又一年”,但他已回不去。詩人們心心念唸的還鄉究竟是還的哪一個鄉呢?當年近六十的蘇軾聽到自己被貶嶺南惠州的消息時,想到的並不是十年前寫給歌伎柔奴“此心安處是吾鄉”的詩句,而是想起了故鄉湄洲眉山窗外的一樹梅花,詩人扇動鼻翼,聞到了它遠比嶺梅更勝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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