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碓坊抒情散文

故鄉有一座蒼老的水碓坊，坐落在村子下首的河岸邊。十幾株參天的楓楊緊緊蔭庇着它，若非聽見水碓的“格登格登”聲，你怕是不相信在那片茂盛的林子裏還藏着一座幾百年的老屋。

一隻直徑兩米上下的水鼓，水鼓中心安着檀木的轉軸。轉軸的一頭安着橫木，帶動石碓；另一頭套着一隻皮帶，牽動石磨。從高處衝下的水流帶動水鼓，於是石碓和石磨都工作起來。附近一帶的村落都共用這一座碓坊：舂米，舂年糕粉，舂餈粑；磨玉米，磨面，磨辣椒，磨黃豆做豆腐，等等。碓坊一年四季，風霜雨雪，幾乎要不間斷地每天工作着。石碓旁邊的青石板上，因爲被人們長年跪着，已經跪出了兩個圓溜溜的小坑。碓、碓臼、磨盤，屋樑，櫧木柱子…一切都是那麼光潤而又凝重，像一個溫厚的長者，像一部沉甸甸的史書。

儘管那麼忙碌，可是從來沒有誰爲了爭個先來後到鬥嘴慪氣的。村人們對於碓坊都懷着感恩的心情：碓坊不是無情物，它尚且那麼任勞任怨，人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但願年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碓坊再忙碌也是快樂的。

從碓坊裏舂出的米、磨出的面，吃着格外清香可口。若是有誰從山下買回了機器碾磨的米麪，對照着一吃，就會覺得乏味得多。從深山裏打造出的石碓石磨蘊含了高山流水的風骨，這風骨又注入五穀之中。人吃着，能不可口而且剛健清新麼。

過節的時候，碓坊最爲忙碌；到了年關邊上，更要黑天白日連續二十四小時工作着。到了除夕，家家戶戶都圍着桌子吃年糕了，碓坊才歇息下來。此時的'碓坊，橫樑上掛着一盞燈籠；碓臼裏，磨眼中都由公祠派人塞進了大米或苞谷，塞得滿滿的。到了元旦，又由族長將這大米或苞谷分給各家，無論是寒門小戶還是殷實之家都得到均等的一份，藉以祈求新的一年的豐足和平安。

父親去世那一年的春天，老人家特地從鄉下趕到縣城裏，送給我一小布袋碓臼中放過年的吉祥米。安葬父親的時候，我把那一小袋米連同我的哀思又一同撒進墓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