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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一種修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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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一種修行散文

五村有一間豆腐房。

豆腐房就在我家附近。豆腐房門口有一條大水溝,流水在靜靜流淌。豆腐房旁邊有一棵鳳凰樹。熱時,它在樹蔭下乘涼;冷時,把屋頂上的落葉當被。小時候,我常在豆腐房前的曬穀場上跟小朋友玩。豆腐房,自然便成了我眼中熟悉的房子。

豆腐房不過是十平方米的小平房。紅磚牆,平頂,有兩個小窗戶和一扇小木門,門楣上沒有牌匾,沒有廣告,只有一個大大的福字,跟平常人家的房子沒有兩款兒。豆腐房裏,有幾袋黃豆、四五隻木桶、一個磨豆機、一個竈臺、一隻大鍋、一堆木柴、幾十塊豆腐模板、幾張小木凳。那時,到豆腐房裏瞄一瞄,也是件有趣的事。在鄉村裏最讓人依戀的莫過於食物的香。豆腐房每天散發出來的黃豆香,便是村裏一道迷人香。

做豆腐的是一對夫婦。男人四十來歲,叫豆腐伯;女人也四十來歲,叫豆腐娘;他們的兒子和女兒分別叫豆腐仔和豆腐女。因爲每天做豆腐,一家人的姓氏便隨了豆腐,一生便與豆腐息息相關。或許,人這一生自己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做什麼。

村裏幾乎每戶人家都種黃豆,我家也種黃豆。黃豆收成曬乾後,我常常負責剝豆莢,剝了一大堆,也聞不到黃豆香,即使我把黃豆揣在掌心揉,也揉不出香氣。而黃豆被豆腐伯和豆腐娘磨碎煮沸後,香氣就誕生了。如今,依然記得那種香,那是一種清淡、純粹、自然的香。

以豆腐爲姓的人,要做出鮮美可口的豆腐,纔不辜負豆腐。豆腐伯和豆腐娘做的豆腐確實很嫩滑清爽,村民總是讚不絕口。

鄉村不大不小,四百戶人家,如果每天有一百戶人家吃豆腐,每戶人家吃一斤,每天得有一百斤豆腐供應。做一百斤豆腐,對於這對夫婦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對於我或你來說,是難以企及的事。

在平凡的日子裏,豆腐伯和豆腐娘,夫唱婦隨,遵循步驟,認真地做豆腐。我見過他們揀豆、泡豆、洗豆、磨豆、煮豆漿、壓豆腐模。每當經過豆腐房門口,總能透過半開的木門看見裏面的動靜。有時,看見豆腐娘坐在凳子上專注地挑壞豆,將變了色的豆丟在垃圾桶裏,這讓我從小知道,好豆腐是不能用壞豆做的。有時,看見豆腐娘坐在竈邊加柴,豆腐伯站在竈邊用大長勺子攪動鍋裏的豆漿,豆香陣陣,那是一個很溫馨的場面,我想豆腐伯和豆腐孃的愛情就是在這樣的合作中得到默契和昇華的。

豆腐娘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不知道我對豆腐孃的記憶從何時開始。印象中,豆腐孃的左臉上有一塊大大的紅色胎記,像一隻紅蝴蝶繡在臉上,很是奇特。可我看她的臉時,覺得一點也不難看,或許因爲她能做出好吃的豆腐,使我認爲她是一個美好的人。我想豆腐娘是深得豆腐之真意和內涵的,不然怎會做出好豆腐來?

一粒黃豆,埋在泥土裏,吸泥土之營養,吸日月之精華,體味過綠葉與花朵的開落,成莢結果。然後經過研磨、熬煮、沉澱,最終成爲豆腐。在我眼中,豆腐是人間的藝術品。白色的豆腐仿若褪盡繁華的白玉,用全然不迎合世人目光的留白詮釋生命的本色,給人聯想,得其真意者,自如豆腐。

豆腐娘每天把做好的豆腐擔到市場上賣。菜市場上,蔬菜和肉類琳琅滿目。豆腐娘坐在豆腐旁,目光柔和、面容素樸,臉上的紅蝴蝶安靜地貼在臉上,那麼恰到好處。她微笑着跟顧客打招呼,靈敏而溫柔地將豆腐切成均勻的小方塊,禮貌地遞給顧客。豆腐是柔軟的易碎的,但在豆腐娘手中,卻從未碎過,可見豆腐娘深懂懷柔之術。

豆腐伯和豆腐娘在一塊塊豆腐中修行,修來豆腐之美。

此六村有一間理髮店。

理髮店是一間舊式兩層小樓的`首層,站在店門口,一目瞭然。一塊比頭大幾倍的方鏡、幾張舊木椅、一把剃刀、一塊圍布、一個理髮師,便是店裏的所有財產。二樓陽臺上種了幾棵火龍果樹。這種樹不長葉,莖如劍,長滿刺,幾條莖向下伸展,伸至店門口的牆上,裝飾着陳舊的理髮店,生生地,多了幾分藝術感。

理髮店的老闆叫光歸,五十來歲,長年穿藍色中山裝,長年光頭。小時候,覺得光歸是一個很特別的名字,但又說不出如何特別。如今想來,光歸,是理髮最美的含義。光,是捨棄繁雜和糾結後的明亮,是不帶負累和煩惱的灑脫。人們總要在頭髮長至累及身心時修剪掉多餘的部分,或者乾脆剃光,直到一個賞心悅目的自己迴歸。

我僅有一次,光顧過光歸的理髮店,並對他懷有敵意。小學二年級時,我被同學傳染了頭蝨,無法擺脫。父親說,把長頭髮剪短,頭蝨就會消失。說完便用強硬的態度命令我跟他走,走到光歸的理髮店前,我的心就碎了,淚就奔出來了。我的長髮啊,我的女孩形象啊,馬上就要被毀!

光歸笑着摸了摸我的頭,說,這孩子臉形好看,剪什麼髮型都會好看。可那時我覺得他嘴裏吐出來的全是鬼話。我像一個木偶坐在木椅上,用留戀的目光注視鏡子裏的長髮。光歸的技術是熟練的,他的手像一道閃電,閃一下,我的心就顫動一下,一會兒功夫,我的長髮就落了地,只留下一釐米長的髮根。望着鏡子裏的自己,疑是遇見一個陌生男孩,使我膽怯得很。回家的路上,父親說,挺好看的。我一言不發,跑着回家,像丟了魂。回到家中,我對着鏡子,哭到深夜。那時,我恨極了父親和光歸。

我沒有想到,在短髮的日子裏,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方便,每次洗完頭髮,很快就幹了,也節省了每天早上扎辮子的時間,而且頭蝨消失了。我漸漸習慣並喜歡上短髮,並對光歸充滿感激。原來,換一個髮型,會得來不一樣的心境,只有體驗了,纔有機會發現好處啊!很多年以後,我都記得光歸說我臉形好看,剪什麼髮型都會好看,這使我每次進發型屋時充滿自信。

自從喜歡上光歸,每次經過理髮店時,我都要望一望光歸,不變的中山裝,不變的光頭,不變的笑容,停在我的腦海裏。有時,他拿着剪刀給女人剪頭髮。有時,他拿着剃刀給男人刮鬍子。有時,他一邊哄着哭鬧的嬰兒,一邊給嬰兒剃頭。工作中的光歸,神情專注,對顧客充滿責任心,對頭髮充滿深情。閒時,光歸坐在店門口吸水煙,咕嚕咕嚕地吸,大口大口地吐,路過的熟人停下來,跟他說幾句舒心話或接過他的水煙筒,吸幾口煙。在如此祥和的日子裏,光歸一天天老下去。

一個理髮師,以抵達美爲目的,在人們頭上下手,一顆心帶領一雙手,行走在細的粗的、黑的白的頭髮之間,施予技術,施予審美,修剪出美的形象,將美的真諦定格在頭上。其實,理髮師是通過修剪頭髮來幫人修理心情。那些煩着來樂着走的人們,在剪去頭髮後,滿心歡喜,從頭再來。光歸的一生,可謂功德無量,積福不淺。怪不得光歸那麼喜歡笑,見人就笑,而且一輩子不曾轉行,他一定活得很快樂。

光歸六十多歲時,得了一個孫子,從此只帶孫,不理髮,但他是村民心中永遠的理髮師和快樂源泉。

光歸,在千絲萬縷的頭髮中修行,修來功德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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