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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錢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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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錢不老,大家都這麼叫,我也這麼叫,他就老了。他不僅老了,還走了,雙十節那天下午幾點幾分,我也沒記清楚。他在蘭州總醫院透析治療已經兩年多,最後還是沒辦法留住生命。就在他去世那天上午,我還在辦公室聽剛從蘭州回來的老馮說他的事情。老馮說去看了,拉住手淚汪汪。老錢老婆小焦說,準備出院回到東風來。我說這樣也好,回到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也算是一種圓滿。但沒能料想到第二天就聽到了他去世的消息。就跟同事感嘆,人啊,經不住唸叨。三天之後,他夫人捧着骨灰回來,單位出面組織了一個告別安放骨灰儀式,我幫着寫了一下午的輓聯。前來弔唁的朋友們忍住悲悽,面帶微笑,似乎都認可老錢的必然歸宿。出殯的早晨老錢83歲的母親錢大媽來了。老人家離開東風有二十來年了,可是一見我還是馬上認出來:你是那個小孩出生的時候給他媽媽輸過血的小胡。我說是的,大媽您多保重啊!又有人來上禮,我連忙叫人拿把椅子請大媽坐,自己跑去寫輓聯了。我怕再跟大媽說幾句,眼淚會掉下來。

老錢的散文

老錢就這麼走了。安葬他的骨灰過去好幾天了,我還耿耿於懷:無常鬼拉走的怎麼會是老錢?

老錢祖籍江蘇無錫。他媽媽也姓錢。所以他是真正的錢家後裔。據說無錫錢家有許多人物,當代耳熟能詳的就有錢學森、錢偉長、錢三強、錢穆、錢其琛等等,不知道他是那一支那一脈。因爲跟他聊家常不算多,所以不瞭解。我知道的老錢是東風航天城組建者的後代。現在有人把出生在航天城的後代稱作“航二代”,與官二代、富二代、紅二代齊名。他的父親是鐵路職工,獻身戈壁沙漠已經好多年了。那天到烈士陵園,還看到了他爸爸的墓碑。東風航天城老一輩中口口相傳一句名言叫“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到了掩埋着700多名奉獻者的陵園裏,尤其是看到老錢父子的陵墓隔碑相望,才能更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老錢名玉春,一個非常秀氣、包含着無限期望的名字。1979年他以子女身份參加工作就到軍人服務社。他被分配到當時非常熱門的班組“鐘錶組”。鐘錶組所以熱門,一是當年鐘錶是稀缺高貴的代名詞,與當年的自行車、收音機、縫紉機組成赫赫有名的“四大件”。是娶媳婦的必備品之一。能在那樣一個班組工作,自然有“近水樓臺”之便。二是修表工是技術要求非常高的工種,會修表代表了心靈手巧。能到那裏跟師傅學習,是所有男青工趨之若鶩的事情。不比我所在的理髮室,伺候人的活,沒人願意來,也沒幾個人願意幹下去(我幹了6年被領導選拔出去,我也提出過調動要求,理由是不好找對象)。老錢爲什麼能去鐘錶組呢?首先他有個好母親。他母親錢大媽是鐵路職工,當過售票員,在東風這個小城市裏人頭很熟。他母親打聽到有這樣一個好工種,提前找領導提了要求;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當年鐘錶組組長和修表師傅都是從上海來的.江蘇老鄉。老何師傅當組長,也是無錫人;左師傅是鎮江人。這些技術班組的組長都是大拿。他們說要誰不要誰的意見,連處長也得乖乖地聽。

剛上班的小錢是個聲音不大,很靦腆的小夥子,顧客去了態度和善,上班早早去下班晚晚走,把師傅的桌椅都收拾乾淨整齊才離開。老師傅有些老習慣,他們會間接地、隱晦地提示做徒弟要怎樣做才能讓師傅把技術傾囊相授。這跟我的從上海調來的揚州師傅差不多,都非常重視師道尊嚴,重視徒弟在一些小細節上對師傅的尊敬與服伺。他們要求徒弟要有眼色,要想到並做到師傅想的事情,用情打動師傅,這樣師傅才能不怎麼保留地把技術手把手地交給你。小錢在這方面是做的比較好的。他裏外如一,低調內斂,勤快努力,得到師傅的喜愛。在這樣的前提下,纔得到幾位師傅的真傳。這也是單位2000年改革後他自己單幹,在市場一角支一個修表攤十來年,獲得廣大顧客廣泛好評的重要原因。他有真功夫的底氣啊!

小錢什麼時候變成老錢的,我十分模糊。我對小錢的印象只是老錢樣子的美顏版,別的實在想不起來。而老錢的印記十分清晰:中等個頭,微黃的國字面龐,稀疏的鬍鬚,一雙稍鼓的眼睛,重重地雙眼皮,走起路來不緊不慢,說起話來慢悠悠的,好像在他的人生字典裏永遠也沒有緊急兩個字。找他去修表,他戴上那隻黑色獨眼目鏡看半天,才慢吞吞地告訴:“髒了,我給你洗一下,明天來拿吧。”次日去拿表,問多少錢,他黃臉微紅,加快語速說:“算了算了,你還給什麼錢,再說也不花什麼錢的。”在他的推搡下,你會覺得再給錢就要得罪於他了。

他在單位的經歷,應當跟我有相似之處。我們都是婚戀中的“老大難”。當然我比他差一些,起碼他的家庭條件要比我的好。我的長處可能就是當年已經到了政治處,成了所謂的幹部,如此纔可以跟他這樣一個技術人才打個平手。他比我小兩歲,也是尋尋覓覓百折千回,才從附近縣裏找到了另一半。可別說,這樣千辛萬苦找來的對象,真有非常好的地方,那就是非常般配。老錢的媳婦小焦,是單位有名的賢惠家屬。我沒緣跟他們住鄰居,但所有跟他們家搭過鄰里的人都是他們的朋友,所有跟他們一起共過事的同事也都是他們各自的好朋友。就像這次爲老錢送行,連一些遠在他鄉的發小都趕了過來。這就不是一般的爲人好了,而是做人爲人相當成功了。人活到朋友遍天下,讓相識的人提起來就讚不絕口,夫復何求!

我總想流傳下來的那句老話的正確性:“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有時候覺得這個世界真不公平,爲什麼要讓好人那麼早的走,讓壞人橫行呢?所謂的老天有眼,有時候覺得它還真不長眼睛。

老錢是從哪天起開始過上這種“房漏偏遭連天雨”的日子的呢?應當是從2014年大約也是10月份他在體檢中查出轉氨酶指數高達280多的那天開始的吧。那天下午通知他來拿體檢報告,小同事告訴他說“你這個指數太高,醫院要求住院治療的時候”,他還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就在他說沒事的第二天,他就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診斷結果已是肝腹水了。治療一段時間後,他轉回老家無錫,在母親身邊服藥調理。誰也沒想到,更大的災禍正高懸於他的頭上。次年春節過後不久,傳來老錢兒子因病退學的消息;未幾,是兒子心衰搶救、等待心源的消息。沒過那個夏天,已經是他纔剛滿20歲獨生兒子死亡的噩耗了。他兒子病重、搶救及死亡都是在上海無錫進行的,所以我沒能看到他那個可愛孩子的最後一面。得到消息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寄了一千塊錢表示慰問。所有人提起老錢都痛心不己,爲他遭遇這一滅頂之災而深感無能爲力。我比別人更加心痛的原因是,他兒子出生的時候愛人小焦失血過多,單位組織人員去獻血,我是被驗證可以爲小焦輸血的兩個人中的一個。老錢在母子平安出院後,還買了水果看望過我。

之後見到,也是生前最後一次見到他已是他處理完兒子後事、他們夫妻兩個在蘭州陸軍總醫院旁邊租下房子、應對長期透析治療的時候了。出差聽到老錢在醫院,跟家在蘭州的同事老高買了些水果去看他。那天他神情還好。我們誰都沒提兒子的事,只是說現在治療的情況以及他的感受。他仍然慢吞吞地,帶着他特有的短音節的說話特點跟我說身體狀態和治療的事情。離開的時候他還和愛人熱情地說想請我一起吃飯,我說已經吃過了,這才做罷。出來我們還討論透析病人的事情,認爲只要堅持治療,維持生命應當不成問題。因爲我有個老領導已經透析了十多年,情況還保持的比較好。老錢再怎麼說也年輕一些,在現代醫療條件下,長期存活應當不成問題。沒有人想到,老錢會在剛過55歲生日後,就猝然離開了我們。

寫老錢的點點滴滴,雖然沒什麼大事,但幾度讓我淚涌眼眶。我爲失去了一位好兄弟而悲哀,我爲一個幸福之家在幾年間就因病魔侵蝕而家破人亡而無限感傷,我爲今年這個十一期間連續失去好幾位朋友而哀痛。我明明知道人生無常,卻無法接受無常鬼一次次拉去我的摯愛;我清楚病痛中離開是一種解脫,卻不忍讓那個自己解脫卻留下無處訴說悲傷者的人自行“逍遙”。我也知道,之所以老天要讓好人早點回去,那是它不願意讓好人多吃人間的悲苦;而僥倖活着的人們,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面前都有不同的苦、不一樣的的艱辛在等待着。

以此短文,悼念老錢,希望老錢在那邊與父兒團聚後,不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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