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親的假錢》

這次回家，才知道母親遭遇了假錢，而且是一張100元的。

她老人家第一次提及這張假錢，是我們剛到家不久，我愛人和頑皮的小女兒都不在場的時候，她難爲情地悄悄對我說：“我上星期去趕場，我得了一張假錢，還是100的。首先我不知道那錢的真假，當我用它去買東西時，人家才說，我着假錢了。哎，真可惜！那是我賣核桃的錢呀！”那表情，透着深深的無奈與哀傷。

“得就得了唄！現在也沒辦法了。”我儘量用一種寬慰的語氣笑着與母親說，但在心裏卻在狠狠地罵着對我母親用假錢的人的八輩祖宗。

我想：媽媽遭遇假錢的事應該就這樣過去了。

由於好久沒有回家的緣故，愛人正忙着和兄弟姊妹，妯娌婆媳們拉家常，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這場景感染了長期被病痛折磨得不苟言笑的父親，坐在院子裏欣慰地讓我給他的菸斗裏裝了一袋煙，藍藍的煙霧在透明的空氣中嫋娜。

入夜，我們一家人圍坐在火爐前磕瓜子，母親當着一家人的面，對着我愛人又一次說：“哎！老五（我愛人在孃家時的排行），我上個星期收着了100元的假錢了。嗨，那買核桃的還是一個穿得很好的小婦人呢，可惜了我那核桃，等於白送她了。”

我心想：“我的親孃耶，這已是你老人家第二次說這100元假錢了，有必要嗎？大不了等一下我拿給你100元得了。”

我愛人聽了母親的話，表示出極大的憤慨和熱情：“媽，你拿給我看一下。“母親像一個好不容易找到觀衆的演員，邁開她那老邁的，又略顯激動的，多年來一直患有風溼病的老腿，從房間裏拿出了那張與真錢還牢牢捆綁在一起的100元假錢。

愛人接過來一看，高興地說：”媽，不算太假，我用得出去，我拿一張跟你換。“接着從包裏拿出一張比較新的100元，遞給了母親。並且又耐心地教起母親如何辨識假錢來，一看這裏，二看這裏，三摸這裏，在實在自己辨別不了時，就請旁邊認識的人幫忙一下——那認真勁，彷彿母親經她一指點，假錢就逃不出母親的火眼金睛。

我從愛人的`手裏接過那張假錢，一看，還別說假得太真了，就是七月半過鬼節時焚燒的冥幣都比它真實。這也難怪，對於像母親這樣目不識丁，年近八旬的農村婦女，騙子不選擇騙他們還能騙誰？我看着愛人正想發問，只見她正用眼神示意我：別說話。我也就此嚥下了已到嘴邊的問題。

愛人從我的手裏接過假錢，在母親的視線裏，慎重其事地將那張假錢揣進了包裏。母親也接過從媳婦處換來的新100元，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將它與其他的人民幣疊放在一起，包進了刻意用來捆錢的手絹裏。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農村的夜來得真切，安靜，不像城市，到處華燈如晝，歌舞昇平。父母由於年事已高，早早地上牀睡覺去了。

火爐邊只剩下了我和愛人還在看電視。她不慌不忙地拿出母親的那張假錢，打開爐蓋，準備將它投入火爐。

我突然恍然大悟，趕忙將那張假錢搶過來，撲掉假錢上的爐灰，小心翼翼地裝進了我的錢夾。

愛人用驚愕的目光看着我，滿眼疑惑。

我說：”這張假錢我珍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