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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漆樹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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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猶人,秉性各異。有的清香遠溢,像德馨的君子,讓人眷顧心儀;有的奼紫嫣紅,似花樣美眷,令人一見傾心;有的則包藏禍心,如邪惡晦氣的瘟神,使人心存畏懼。野漆樹便屬於後者。每次與它冤家路窄,不期而遇,我總是如臨大敵一般,避猶不及。這看似等閒的樹木,於我卻是剋星。

野漆樹經典散文

野漆樹,叢林間習見的樹種,落葉小喬木。我見過最大的野漆樹不過碗口粗細,一丈來高;而一般的粗只盈握,高不過丈。它的主幹挺直,光滑,灰黃色,佈滿鐵鏽似的斑點。絕少節外生枝,只在靠近頂部的地方開枝散葉。羽狀複葉,簇生於樹頂和小枝前端,密集的枝葉形成樹冠,像亭亭的翠蓋。新生的幼葉,表面紫紅色,背面則呈陰綠色,有些像椿樹葉,或鹽膚木的葉子,我曾將它們疑爲同科。只是漆樹的葉子紅得怪異,透着股邪氣,一看就很另類。隨着日照增多,它的葉子顏色漸漸變綠。正是漆樹生命的繁盛期,這時,你無論劃破它的樹皮,還是採下它的葉子,分裂處就會溢出白色或黃色的汁液。這東西忒厲害了,我對它的畏懼不亞於毒藥。秋風一吹,它的葉子慢慢點染成金黃色。是那種純淨的黃,很明麗,很通透,頗具觀賞性。深秋,經霜的樹葉則變爲紅色,紅得絢爛而妖冶,比楓葉還豔。可我覺得它就像金庸筆下“面如桃花,心如蛇蠍”的冷麪殺手李慕白。

每次上山之前,汲取多年的教訓,我都要警醒自己,做好必要的`防範。穿上長袖衣衫,紮緊褲管,儘可能護住身體裸露的部分。上得山來,我總是瞪着小鹿般驚恐的眼睛,攀枝拂葉,探雷似的小心前行。遇上“攔路虎”,惹不起,躲得起。或全身而退,或繞行避開。奈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些隱蔽於草叢間、混雜於枝葉中的漆樹,讓人防不勝防,冷不丁就會與你耳鬢廝磨,肌膚相親,同時將毒素植入人的身體。我趕緊遵照老人們傳授的經驗——咬緊舌根,說這樣毒氣就不能侵入。可哪管用呢?即使未與它親密接觸,只是從旁經過,我依然能感受到它熾烈的氣焰,看得見它所釋放的微塵似的毒素,潮水般地襲來,讓你無處遁身。我每年都要鬧幾次胖漆,這似乎成了難逃的劫數。

胖漆,是我們鄉下人的土語。爲何冠以“胖”呢?或許是因爲被漆樹毒害感染的人,肌膚臃腫、虛胖而得名吧。先前,我以爲漆樹產生某種病毒,侵入人體後,使皮膚生瘡。後來醫生告訴我,漆樹屬有毒植物,它確乎能分泌出毒素,引發人的皮膚過敏。對此我疑惑不解,且怨忿不平。同樣是人,有人抱着漆樹睡覺,卻毫髮未損,安然無恙。兒時,一到樹木發青時節,奶奶她們就上山採樹葉充作綠肥,其中不乏漆樹葉。漆樹的漿汁每每沾在她赤膊上,爛了星星點點的小坑,麻子似的,竟一個瘡疹也不起。而像我這樣的少數人,對它時時提防,處處避讓,還是禍患頻仍。我不禁慨然:草木於人尚且如此,無怪乎世事難料、人生無常了。

漆樹過敏有一兩天的潛伏期。起初感覺並不明顯,只是過敏處發熱繃緊,繼而紅腫起來,伴有瘙癢,偶有陣發性的刺痛,針扎一般,這便是胖漆的前兆。鄉下用韭菜汁治胖漆。從菜地裏掐些韭菜,揉出汁來,塗在患處,一天數次,說是可治剛興起的胖漆。我的切身經驗是,韭菜汁刺激性較強,有一定消炎止癢的功效,對輕度過敏,能起到緩解、抑制作用。但那只是緩兵之計,對重度過敏卻收效甚微。輕者,兩三天後即可痊癒。重者,症狀則愈演愈烈。先是皮膚上出現零星的紅腫,火辣辣的。一兩天後,感染的地方連點成線,連線成塊,面積逐漸蔓延,患處冒出皰疹似的水泡,癩蛤蟆一般,看了身上一陣陣起雞皮疙瘩。最難熬的是奇癢無比,尤其正午高溫時段或夜晚於被窩裏捂熱後,鑽心的癢,患處像有無數的蛆蟲在蠕動。有經驗的人告誡:再癢也不可抓撓,一抓就發炎。用滾水燙的方法可暫時止癢,泡在水中,比喝了人蔘湯還熨貼,但那都是飲鴆止渴之舉。離水之後,更高一浪的瘙癢又潮水般的席捲而來。是可忍,孰不可忍。萬般無奈,只得手忙腳亂地四處抓撓。抓破了水泡,浸出淡黃色的體液,凝成晶狀的痂。一到傍晚,便打擺子似的發低燒,打冷戰,頭昏眼花。下頜、胳肢窩、胯溝的皮肉裏,隱着湯圓大的腫塊。

這麼厲害的胖漆,在當年無力就醫的情況下,只得沿用老輩傳下來的偏方——用八褶樹熬水清洗。

八褶樹,它的學名叫啥,我無從知曉。落葉灌木,多生於石隙之中或貧瘠的土地,拇指粗細,高不過一米。枝幹青白色,葉子青翠光潔。奇的是枝幹上佈滿十字型的樹皮,很齊整,只在斷裂處開枝散葉,像穿了鎧甲似的。鄉下人又管它叫“八樹”,說八比七大,八樹自然能降服漆(七)樹。伐來幾株八樹,和葉截成四五寸長的小段,稍粗的拿斧頭砸得皮開肉綻,放入大鍋,加水至枝葉完全浸沒,生火煎熬。竈下續柴不停,將水熬成黃黑色,濾去枝葉,留下適量即用,餘者盛入容器內備用。等水冷卻到溫熱時,拿潔淨的棉布蘸水淋潤患處。洗的次數,視症狀而定。那些抓破的地方,浸着水,刀割般的疼痛。洗過之後,當真清爽舒泰,忙碌的雙手暫時清閒下來,症狀緩解了不少。但終究是一時奏效,不能根治,八樹也只能從名義上壓倒漆(七)樹而已。

這樣,所有的土法偏方用遍之後,還不見好轉,只好聽任自然了。我患過幾次嚴重的胖漆,水泡撓破之後,變成黃水瘡,繼而化膿感染,竟至大面積潰瘍。痛癢交迫,寢食難安,用死裏逃生來形容,也不爲過,現在身上還留有疤痕。胖漆總要經歷一個痛苦的過程,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才能消腫止癢,平復結痂。等到老皮褪去,肌膚完好如初,須一月左右。

應了村裏人說的一句話:不死也得脫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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