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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包裝過的河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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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河流,我童年的河流,經過一番精心包裝,就嫁給了城市,成了城市的女人。

一條包裝過的河的散文

我心裏翻江倒海,牽腸掛肚,盡是酸澀和眼淚。

我的河流,被濃妝豔抹,整得洋裏洋氣珠光寶氣,完全失卻了我熟悉的淳樸清靈氣,她對於我,已經高不可攀。

我的河流,脖子胳膊上掛滿城市送給她的無數珍珠飾品,一幢幢嶄新、扎眼的摩天大樓,一輛輛鏜亮的、傲氣十足的小轎車,躺在城市的懷抱裏,或者跟城市出入人羣,出雙入對。我被當作路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站在路邊,看着我的河流,和城市,和一個我曾經萬分嫉妒,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相依相偎。城市,他的眼裏,盡是洋洋得意,傲氣和挑釁。我的眼裏,盡是火焰和淚水。

我發覺,我依然是一個“村莊”,這麼多年的努力,寓居鋼筋水泥的城市裏這麼多年,我還仍然是一個“村莊”,脫不了土氣,脫不了莊稼味,對我的河流,童年的那一條河流,依然癡心不改。

我的心裏依然對土地、莊稼、河流、野花和自然耿耿於懷。

睡在城市的水泥鋼筋屋裏,我總是感覺很冷,夢裏盡是青草的香味,和那一條我熟悉的童年的河流的活潑、天真、有趣和溫柔。我牢記着她一笑一顰,一扭頭一仰脖一回身的樣子,我牢記得她丁丁冬冬咯咯咯咯清脆悅耳的笑聲,和溫柔流暢的身子。

我曾經,和張家的小鳳一起在河流那邊的莊稼地裏找過豬草。我曾經和小鳳一起在河流那邊的桑林裏捉過知了。我曾經和小鳳一起在河流那邊的莊稼地裏吹過蠶豆葉口哨,在河邊的柳樹林裏吹過柳葉笛。我曾經和小風一起在莊稼地間捉過迷藏,在野地裏吹過蒲公英,挖過蘆芽和野薺菜馬齒莧,吮過野花蜜。我曾經和小鳳一起赤條條在童年的河流裏洗過澡捉過魚和嬉戲……

如今,小鳳早已經嫁給了城市,妖冶濃豔,我不敢認她,也不願認她了。

聽到《濤聲依舊》那一首歌,我總是惆悵萬分,愁腸百結。我是一張舊船票,或者是一艘舊船,無論如何回不到我童年的河流上去了。

友人說,情人是朋友,總是老的好,舊日的好。我很有點這樣的感覺。那麼,童年的河流和小鳳在我的心裏深處,肯定是舊情人老朋友了。否則,爲什麼,嫁給了城市的河流和小鳳,總是戳得我的心這麼痛?

我熟悉的河流,河道被改直,被拓寬加深,她那自然溫柔流暢的身子,已經被包裝得叫我感到尖銳冷酷生硬,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河邊的柳樹都已經被砍盡,河邊用巨大的石頭砌起了幾丈高的河堤。

哪裏曾經是童年的我和小鳳光着小腳,綰高褲腿淌水過河的地方?哪裏曾經是我和小鳳扒光衣服下河捉魚嬉戲的地方?那清幽幽活潑潑的河水呢?我們藏衣服的柳樹洞呢?我們熟悉的村莊呢……

這麼高的河堤,當年的我和和小鳳是根本下不去,不敢下去的。我們也根本爬不上來。這麼光溜溜的河堤,我和我的小鳳好意思扒光衣服下河麼?

那些野花呢?那些插進小鳳的頭髮裏總是很好看的野花呢?

那些柳樹呢?那些村莊呢?那些莊稼漢莊稼婦呢?那可是小鳳和我童年的河流的最和諧最自然最漂亮的飾品呀!

河邊的莊稼地呢?那也是小鳳和我童年的河流的最和諧最自然最漂亮的飾品,我記憶裏最漂亮的東西呀……

我也曾很多次和小叔一起在雨後月明的夏秋夜裏,用小竹簍在河邊的小水溝裏攆過很多奔上水的魚。我也曾和老祖母一起在河流邊漂洗過衣服和野菜,我也曾和老祖父一起在河邊放牧過水牛。我也曾和小夥伴在河邊看過水鴨子打架。我也曾和小夥伴們到河邊的莊稼地裏偷包穀、豆子和瓜果……

如今,我的老祖母呢?我的'老祖父呢?我的小叔叔呢?

我的老祖母老祖父早已經作古,城市不僅包圍了他們的村莊和墳地,而且繼而吞掉了他們的村莊,繼而刨平了他們長眠的山頭和墳墓……

我的小叔叔已經將近半百年紀,每天在驕陽和暴風驟雨下把身子弓得大蝦一般,汗流浹背,在給城市做“駱駝祥子”……想想當日我和小叔叔做的美麗人生夢,心裏盡是惆悵辛酸和淚水。

我的美麗河流,我昔日的夢中新娘呢?我們曾經多少次做過美麗的夢呀?

如今,她們都徹底包裝過,嫁給了城市了。城市的摩天大樓、小轎車、琳琅滿目的商品、花花綠綠的東西,裝飾滿我的河流——我昔日曾經夢想過的新娘。城市男人的珍珠寶貝、洋裝洋粉裝飾滿我的小鳳——我昔日也曾經夢想過的新娘……

我的眼裏,不見了我童年的河流、童年的小鳳——我昔日曾經一遍遍做過美夢的新娘;不見了熟悉的、炊煙裊裊的村莊,蜂飛蝶舞的莊稼地,開滿野花的野地,神祕美麗的柳樹林,樹木荊棘叢生的山頭,性情溫柔的水牛,樸實的莊稼漢莊稼婦,還有我的老祖父老祖母……

我童年的河流,我童年的新娘,躺在城市的包裝裏,臉上浮滿憂傷,死氣沉沉,失卻了活潑,失卻了爽朗丁冬的開心笑聲,失卻了靈氣。她心裏,也很空虛很惆悵,很懷念昔日的村莊、水牛、莊稼地、柳樹、陽光和我們開心的笑聲麼?

我童年的河流,叫我忘又忘不掉,得又已經不可能,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

我的眼裏,盡是包裝過的東西,陌生的東西,和眼淚!

其實,我自己,又未嘗不是一條被包裝過的河流呢?由村莊裏流進城市裏來,經過了十幾年努力,無數知識和一身洋裝的包裝,終於也“嫁”給了城市,然而城市依然覺得我是一個“村莊”,脫不了土氣,脫不了莊稼味。我依然進不了城市人的心裏,被他們排斥於城市之外,他們眼裏仍然把我和村莊裏那些我辛苦努力多年之後遠離的鄉親歸爲一類。我成了一條不該奔進城市的河流,內心只有孤寂,只有對村莊的懷念!

在這樣的孤夜裏,我和我的河流,一個躺在城市的這頭,一個躺在城市的那頭,內心裏只有對村莊的懷念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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