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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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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吻


  二十一世紀。
  街道空曠通暢,房屋寬敞。
  一個寒冷的冬天。滿臉皺紋的老阿婆背靠着牆在曬太陽,眼睛直直地望着路面。人老了,牙齒落淨,兩腮嘴角明顯地凹陷,但,看得出,這張臉在年青時是很漂亮的。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老阿婆想,如果有人肯停下,過來與自己聊上一會那該有多好啊!哪怕是隻打個招呼也行。是的,她太寂寞了。老伴在多年前已先她而去。老伴去後,兒子見母親孤單,就把她接來一起住。兒子、媳婦忙着上班;孫女讀書去了學校;白天只有她一個人守着個家,也做不動什麼事,只能曬曬太陽,看看路上的人來客往……然人們似乎都像有急事,只管匆匆走自己的路,根本沒人願意停下來與她說話。於是,老阿婆就賭氣地不再看路面,索性把眼睛閉起來養神。
  “我終於找到你了。”只要她一閉上眼睛,面前就會出現一個蜂飛蝶舞的場景:涓涓溪流,粉紅的桃花落瓣隨清澈的溪水靜靜流淌,遠近都是青翠的山,腳下是綠色的草,和風夾着百花的芬芳,白雲悠悠地在藍天上飄,一對少男少女嬉戲追逐在這幅美麗的圖畫裏;左邊樹林幽深,右面若大的一汪水潭,水潭四周的峭壁上綴滿青苔……耳邊不時迴響着這句話。想來這話應該是在捉迷藏或她有意躲起,他找到了她時所說——她的記憶確實已很模糊。她只記得自己在夢中也不敢正視他,兩人相對時自己總是羞澀地垂着眼瞼,而這恰巧與她生就的性格——現實生活中的爲人風格大相徑庭。
  “我終於找到你了!”面前分明有人在說同樣的這句話。她睜開眼。猛地感到吃驚,有點不敢相信。是他,幻覺中經常出現的少年。但,當她定了定眼神,看到的卻是一個鬚髮皆白的拄着柺杖的老頭,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不認識我了?”老頭試探着問。
  她腦海裏急劇地翻騰,迅速掠過一張張男性的臉……來者確曾相識,可就是已經叫不出名字。“你是……人老了,記憶一塌糊塗。不中用了!”她喃喃地說。
  “我……怎麼說呢?”老頭顯然有點不好意思。“‘人生苦嘆光陰短,青春紅粉笑芳顔’,這兩句歌詞你大概不會忘記吧?”停了一會,老頭提醒說。
  “啊——是你!不會錯吧?”她驚訝了。記憶深處似有強光一閃,照亮了那個黑暗的角落,塵封已久的閘門打開了。幾十年過去了……世事多變,滄桑依舊。而人的面孔再非往昔,幾乎變得認不出來了。她眼睛裏陡地顯露出一種與她年紀極不相符的光澤,劇促短暫,不易捕捉。
  “你讓我好找啊!”老頭有點激動。
  “真的嗎?”這麼問時,她的臉上已經坦然寫滿疑惑,不知從何說起。即刻記起應該叫他坐。於是就把屁股往一邊挪了挪,騰出一方凳子。但同時又記起許多年前的一幕:她在跟他學唱他爲她寫的那首題爲《生命之歌》的歌曲時,也曾這樣挪出一方凳子招呼他坐過,可他當時卻不屑一顧,斷不肯在她的身邊坐下。人多說他的脾氣古怪,而她則覺得他在某些小節上太拘泥太執拗了些。怕重蹈覆轍,她迅速站起身,喚他一起進了屋。她給他泡了一杯茶,併爲他扯過一張凳子。她覺得自己的一系列動作還麻利,決不像他這樣糟糕——其實這是她的自我感覺。她的自我感覺一向是很好的。而實際她也早已是老態龍鍾,動作遲鈍得無以復加了。
  “歲數大了,不喜走動了。而有些事卻斷斷不能忘懷。”他坐下後話就滔滔不絕:“我是來找你了卻一樁宿願的。”歲月如流,唯愛情地久天長。他覺得自己幾十年來就吃了不肯直說的虧,因而受盡折磨。既已覺悟,就不該再有所隱瞞,一定要直截了當,把要說的話統統說出來:“你還記得咱倆當年第一次見面時,我曾跟你說過‘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這句話嗎?其實,那時我很少出門,你又才遷入我們這個城市,實際是我們根本不曾謀過面。我這麼說只是憑我的印象,人的第六感覺。我後來翻來覆去地想過這個‘似曾相識’的問題,認爲這可能就是先前作過的一次夢境裏殘留的記憶——那是一個印象很深的現今還能回想起來的少年時代的七彩夢,你就是那位使我難以忘懷的夢中的姑娘。打那以後,我就對你產生了興趣,也可說是愛。但我從此卻努力迴避你,儘量不流露自己對你的好感。我知道你有一個既掌大權同時又比較會體貼人的丈夫;我呢,也同樣有一個很賢惠的妻子。與其犧牲兩個和睦的家庭,倒不如還是讓我一個人吞下這枚苦果……爲了孩子們。”
  她聽他敘說着往事,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一起工作的那些年月。是的,那時的人們觀念陳舊,不知道享受,都只知使勁壓抑自己的感情,哪有現在的人洞悉世事,看得穿想得透,豁達開朗呢?與他同事時,確切地說是調到他們單位主持工作。那年她三十二歲,雖然結婚已六年,孩子也已上幼班。然,少婦的成熟美在她身上表現得流光溢彩,別具一番韻味,追求她的男性不乏其人。但她這方面卻謹小慎微,認爲男女授受不親。儘管仰慕她的人中也確有使她動過心的,但她總是很快糾偏,把自己的情感調整納入到嚴肅的軌道上來。她總是冷靜地時時掂量自己的一舉一動,刻意想着丈夫,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要做出格的事。儘管有時她也詰問自己這種活法是否太苦太累?但結果總還是毫無雜念的方針既定,一往無前的堅持,不爲所動地挺着。她以爲,感情這東西是匹野馬,決不能任由自流;一旦放縱,就再難圈住……有時心裏實在太痛苦了,就寬慰自己:這是暫時的,隨着時光的流逝,“傷口”會自然而然地痊癒……誰想這老頭子卻會耿耿於懷,至今念着她。也真虧了他——只有這種迂腐的人才會這樣做,還是一個詞與曲都拿得起的人呢。真是太難爲他了!她在心裏這麼說着時心情就很複雜,既疼惜,又責備。對立尖銳的矛盾不知怎的就能會在她的身上這麼和諧地統一起來,對此,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我,一直有這麼一個意願:想親你,吻你一下。這念頭已在我腦子裏轉悠幾十年了。情感的火焰這麼長時間仍不甘熄滅,足見其銘心刻骨的程度!可是我又怕你拒絕我。當時你的態度是很傲慢的。你是我的領導。領導冷峻,下級怎敢造次。因此,我也就不敢啓齒,只能把這愛埋在心底……”老頭子絮絮叨叨地訴說着往事,終於感到憋在心頭的話猶如竹筒裏倒豆子畢畢剝剝,乾脆利索地被抖了個一乾二淨——輕鬆了。
  “是嗎?”她又這樣反詰着自問。在他的記憶裏,她是習慣用這兩個字來反詰別人的。這也難怪,她是幹部,幹部一般都習慣居高臨下。對於這些,她自己或許是早忘了,而他卻一直替她牢記着;包括她當時說這話時的神態,他此時仍能清清楚楚地回憶出來。“我記得我當初——從女性敏感的角度看是覺察出了一點這個苗頭。當時,你好像……”她覺得有必要嵌入“好像”這個詞,因爲加與不加這個詞就如下圍棋能否造出“活眼”。當官的一般都喜歡斟詞酌句。儘管她是早從領導崗位上退了下來,但對幾十年形成的自然習慣已積重難改。她故意頓了頓接下去說:“好像有這麼個意思。但我是一個有夫之婦,而且早有了兒子;你也是一個有妻小的人。你想,我能向你跨出這該死的一步嗎?作事必須思前想後。你應該設身處地地替我想一想,假如你處在我這個位置將怎樣處理這件事?作爲人妻,作爲女人,我當然首先認爲你是一個不守本份的人;因爲你吃着碗裏的還瞟着鍋裏的——這種人當然要遭到正經女人的防備,嗤之以鼻。我毫不猶豫地認爲:對待象你這樣的人就該不講情面,寬宏大量在這方面只能給自己留下後患。儘管低頭不見擡頭見,我還是選擇了不近人情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我最討厭那種得寸進尺得隴望蜀的人……”她似乎忘記了她慣有的矜持,誇誇其談。
  “剩下的時間已經不是很多。老人不值錢。過了今天不知還有沒有明天?今天我還能堅持着走來看您,明天說不定就……人老如熟了的瓜,蒂芥隨時會與藤蔓分離。”老頭很是可憐地向下扯着:“在我倆分手時,你隨丈夫的工作調動又輾轉去了另一座城市,沒給我留下地址。我想,你一定是怕我來打擾你,給你增添麻煩,破壞你風平浪靜的生活。其實,你這顧慮是多餘的。你是我的心上人,只要你能過得幸福,我什麼樣的苦都能忍受。正由於你的多慮,這在若干年後的今天添加了許許多多我爲尋找你的艱難。退休後清閒了,總喜歡回憶往事,可越回憶越懷揣不甘。怎麼能這麼懦弱呢?其實這事是該鼓足勇氣表白的啊!由是,每想到此,心裏總是對當初的自己懊悔不已。於是,爲不留缺憾,我開始到處找尋你。我找了一處又一處,打聽你的下落,人們總是回答我,‘她搬家了’……”老頭喋喋不休,半天才回到自己的來意,問:“你讓我親一下好嗎?”
  默然。
  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她想。而在心裏卻說:別以爲這是你一廂情願就能辦到的事!我又不是你的妻子,你需要什麼就給你什麼……從前,我的目標就是希望自己將來能成爲一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沒有、也不曾容忍邪念存留過心裏;如今,已上了年紀,難道反要改變初衷,讓人指着背心脊樑說三道四嗎?
  可怕的靜場。他的心突突地跳。
  她仍然沒有表示。
  等待如同被火灼烤,其感覺很難言說。他想,如果她不同意,那就難堪了。他忽而覺得自己爲解心裏的情結確實有點過分——也太唐突了。爲何要這麼堅持不懈含辛茹苦地找尋她?又爲什麼要這麼路遠地跑來?就爲這想要而難以啓齒的親吻嗎?花這麼多心血精力換取一個在現代青年人看來其情誼的含金量是並不很高的吻合算嗎?是不是傻昏頭了?但轉念一想也就原諒了自己,畢竟是已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了,總比悶在肚子裏要強。好不容易纔找到了她。這麼多年了,是到該向她訴說衷腸、挑明一切的時候了。總之,反正……愛情這東西有時真叫人說不清。
  他急切地注視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他似乎覺得她點了一下頭,於是就迫不及待附過身去。有如吃了豹子膽。他不知道自己骨子裏還深藏着這樣的一份勇敢,兩片乾燥的嘴脣使勁、狠命地吮吸着她的嘴脣。他隱隱地感覺到她的胸腔正在潮漲潮落異軍突起——或者說被禁錮的心靈已經砸碎枷鎖飛上藍天翔舞;自己的身體也“月朦朧、鳥朦朧”地響應誘惑,不由自主地產生陣陣悸顫。壓抑積蓄了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噴涌出來,猶如決了堤的洪水,咆哮奔騰,勢不可擋。
  老頭的一雙手有力地摟抱住她,使她幾近窒息……夕陽由此變得更加輝煌壯麗。
  “三十八年了,今天終於了卻了這樁心願。每次在夢裏我都呼喚着你的名字,醒來總是發現淚水已經溽溼枕巾!”老頭囁嚅着,“真不知道怎樣感謝你?!”
  她讓他的須臉在自己的臉上摩挲。她好像覺得歲月留在自己臉上的那些皺襉一下子被撫平了。她舒服地閉着眼,感到從沒有過的愉悅。藉着這醉人的意境,她情不自禁地又沉入朝夕相伴的恍惚,一個少年隱隱踔踔地向她走來……幻覺,是輕車路熟的幻覺?還是確實已經進入似睡非醒的夢鄉?抑或是進入了那種純粹的、能顛倒時空左右思想的白日夢!久違了,在夢鄉里尋找失落的記憶。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個山明水秀的夢中常見的家鄉——那個可愛的小山村。面前是一片燦爛的桃花,溪流綜淙,綠草如茵,男女兩少年在那個明鏡般閃亮的水潭邊捉迷藏。幽深的草叢,雅靜的樹林,西垂的暮陽把停泊在天邊的雲朵裝扮得嬌豔殷紅。她看不清這男孩的臉。但她知道這少女就是她自己。當那個少年背對殘陽身披霞彩健步向她走來時,她把自己藏在那叢茂盛的薔薇花後面。少年不見她人,就進樹林子裏尋找,她讓他遍找不到。當那少年失望地走出樹林,終於在這叢薔薇花後發現了她時,禁不住高聲喊道:“我終於找到你了!”她卻不敢迎着他火熱的目光,違心地扭過頭……
  “我終於找到你了!”沙啞蒼老的聲音不遂人願地把她從夢境中拉回現實。現實中,她想到自己的家鄉並沒有桃花,僅是一個荒蕪貧困的小山村,山也盡是些光禿禿的火山岩不長樹與草。臆想與實際相差太大,無法統一。她禁不住睜開迷離的眼睛,發現此時正有一張鬚眉皆白的臉緊貼着自己的臉,並在不停地磨蹭,不覺震驚。她忽然覺得這是在對她的猥褻,於是氣憤地用力掙脫對方緊摟着自己身體的手。用一隻手架開那張臉,另一隻手就使勁地甩過去。啪,多清晰的一聲脆響,她毫不含糊地摑了這張白鬚白眉的臉一記耳光。
  “你……”他神經質地跳起來,捂住自己的臉——聲音雖響亮其實不怎麼疼——定定地看着她,發現委屈的淚水此刻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從她的眼窩裏汩汩流出。在他的印象裏,她是一位剛強好勝說一不二的頭,與眼淚無緣,爲此,面前的情景使他無所適從,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我混帳,我不該這樣,我不是人……”他自我數落着,覺得有必要乞求她的原諒。
  沉默,很久的沉默。唯象徵時間沒有停止的鐘擺在“的答”、“的答”不停地擺動。她驚訝地發現:其實他是一個很膽小的人。因此,對自己剛纔的偏激就有些後悔,心裏很想憐憫他一下。但,又好像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那個正兒巴經的形象驅使她始終鐵板着面孔,不讓內心的衷情有丁點的表露。“你回去吧。”良久,她終於平息胸中涌動的浪潮,心平氣和地這樣說。儘管她心裏是想把這話說得柔軟些,可出口的話聽來仍是那樣地生硬,不帶感情色彩。有很多次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說這麼做?有時連自己也說不清心裏的她和表面的她哪個更貼近真實,有時甚至兩個都感到陌生。
  “知道了。”他點了點頭,一副順從的樣子。他好像從沒違拗過她的意願,在自己的記憶裏。他的眼睛飛快地剜了她一眼,然後像是怕被追究似地迅速垂下頭,掩蓋剛纔的窺視。
  這目光這動作是她所熟悉的——幾十年來她在心裏苦苦渴求,期待在夢中出現的不就是這目光這動作嗎?她下意識地也朝他點了點頭,算是答覆。可惜的是,他沒有看到她的這一併不明顯的舉動。他已經轉過身臉朝門外走了。
  他拄着柺杖,默默地走向門外。門外,落照的彩射浸潤着大地,把樓宇鍍得金碧輝煌;行人稀少,路,更顯平坦廣遠。
  她看着他走出門的身影,想站起來送行,可是卻直不起身子,腦海裏盡是空白。那幻覺中的形象,那個她從沒看清過臉面的夢中的少年此時卻急急地從臆境中走出來,當着她的面向門外的他急急追去……也只有在此時,她纔看清了——確切地說是她終於想出了這張她迄今沒有看清楚的臉。路上的老者在擡腿繞開大道上的一塊石子,身子不由搖晃了一下;與此同時,那個已經追上他的少年的影子不見了。怎麼會是他呢?瞬間,所有的感念、邏輯、時空、順序一下子在她的腦海裏全部抖亂,顛來倒去的,經反覆梳理,最後才濃縮成一束標本。時間的跨度是很長很大的,可過渡卻是相當自然的。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心裏崇拜的“白馬王子”竟會是他——本該就應是他;只不過是自己不肯承認,不願正視這個現實,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扼殺心靈中才綻露的萌芽,寄希望於長河之水洗除大腦中的一切污垢,讓流逝的年華鏽鈍意志的長矛,借歲月的峯巒填平受創心房的溝壑。
  他痛苦地踏上歸程,鬚髮飄動。失望使他步履更加蹣跚。
  她坐在椅子上向門外眺望,他給她的只是一個背影。她看到這個背影正一步一步的艱難地朝前走,離她越來越遠,心頭驟然似被無數根針在刺扎,直刺扎得一滴一滴地淌血。她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還沒出現過能與今天這樣比擬的難過。她想喊他回來,滿足他的要求,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滿足他。但她只有思想的膽子,缺乏實際行動的勇氣與力量。她“一貫好強,從不示弱,關鍵時總能把握自己”——這是她已故丈夫對她這個愛妻的評價;這同時也是她引以爲豪、深受別人尊敬的全部資本。一個女人不以此爲榮耀,難道還有比這更崇高更寶貴的東西不成?而此刻她忽而覺得自己有想追隨路上這個男人一起遠去的衝動,不願再堅持要那世人矚目瞻仰的名譽,完全想把名譽踩在腳下跺個粉碎,如果能踏碎的話。她一生中任何事都敢作敢爲,唯在對待婚外的戀情上卻表現得極其孱懦,規行矩步。人啊,有時真讓自己也莫名其妙。
  “要知今日不復有,莫讓年華付水流。”這是他爲她寫的那首歌中的另兩句歌詞。儘管這首歌她唱得很熟,但對這兩句歌詞所揭示的一種哲理現象至今仍理解不透徹……作爲人妻,作爲一個鐵女人,自己的意志是不該表現得這般脆弱,這樣的不堪一擊的。春情萌動的季節早已過去。要知你出生的山村並沒有樹林,更沒有溪流與桃花,只有那荒蕪的連綿羣山……她終於平定了自己起伏的思潮。她閉起眼睛想再繼續剛纔的夢幻,孰料,那經常在秀麗的小山村裏追逐嬉戲的少男少女已經隱匿,分明地變作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老妻。
  “是該讓這種人失望着回去的。誰叫他吃着碗裏的還饞着鍋裏的呢?對不守本份的人決不能心慈手軟!”一個女人說。
  “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美好的。……你感到屈辱難過?可我呢?幾十年來我何嘗不是如此!要知道我是一個女人——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另一個女人這時已經替代了剛纔的那一個,主宰了她的思想。
  幻覺消失。
  “消失就消失吧。”以後總會再現的,她無奈地寬慰自己。
  “相見時難……別亦難。”遠處有深沉的歌聲飄來。
  是啊,見也難,別也難,相守更難!世上多少有情人一時衝動海誓山盟,而最後還是覺得與其這樣累死累活地相互束縛捆綁,倒不如勞燕分飛爲好,足見長相守白頭到老之艱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歌聲中,她又一次依戀不捨地把目光投向路上那個已經很遠的背影,禁不住在心裏默唸:“但願來世咱倆是夫妻,恩恩愛愛,相伴相隨,永不分離……”還沒念完,就再也抑壓不住心頭的酸楚,兩行熱淚淅瀝落下,滴在瘦骨嶙峋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啊……蠟炬成灰淚始幹。淚始幹!”深沉凝重的歌聲雖已結束,但餘音仍在耳邊繚繞。
  她分明有預感,他此去後再不會回來。如同漫漫長夜的等待又纔開頭……眼前的實際往往擊碎童年金色的夢魘。她童年時的許多美好憧憬常常被貧窮所困擾,鳥語花香只是思想的暢達,一種心靈的慰藉。曲折的山路迎來送往,終結了童年的天真爛漫。少年的她只知死啃書本,蒐羅吸收所有覺得新鮮好奇的學問。進入花季,別人總是無憂無慮利用一切時間歡歌勁舞,而她,卻仍不知疲倦地在知識的海洋遨遊。別人認爲可以放任輕鬆的時節,正是她努力拼搏的佳期。值得提出的是,由於她堅韌不拔奮發向上的學習態度,她在大學裏的成績名列前茅……
  晚節黃花——需要珍惜的是今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年齡增長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每個人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在特定的環境裏完成着自己的生命旅程。人至老年就是人生的最後驛站。死是自然規律,必然的結果;關鍵是要死得其所,死而無憾。怎樣才能使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輝?怎樣才能使它更加燦爛奪目?回首走過的里程,記住坎坷崎嶇;展望前面的征途,選擇平坦開闊。人們無不希望昨天的璀璨能延續到今天和明天,乃至後天。而我卻要告訴大家的是:爲使生活過得更加充實,低頭俯拾路上那些被車轍打磨得沒了棱角的“石子”,也不失是人生的一件快事。日子雖淡,頭緒卻多,切莫以工作繁忙爲藉口,冷落揀回的這些“小寶貝”們。記住,經常擦拭撫摸這些小傢伙,讓小傢伙們閃爍自己應有的亮麗——五光十色,從而使我們的生活更情趣盎然,美妙無比。生活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多彩多姿!
  她終於明白那經常在她夢中出現的少男少女就是他、她。但同時也清楚地知道,由於人類目前還無法阻止生命之樹的衰老、枯萎,她與他緣分已斷,將無聚首日期,不會相見。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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