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丁家橋散文

2008年的春天，我到了西安市高新產業開發區一家單位上班，從此便與一個很普通的城中村發生了長達三年的聯繫。這個村莊叫丁家橋，坐落於丈八北路上，與我們單位相距不遠。我每天早晨坐225路公交車從丁家橋村口的站牌下車，然後步行約十分鐘就到了單位；中午下班後，我再從單位步行到丁家橋村去吃飯。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單調而枯燥，但丁家橋村卻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個無法躲避的事物。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單位，去別的地方上班，這樣就會與丁家橋村沒有了任何關係，但我沒想到在我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的時候這個村莊會在某一天突然與我斷絕了關係。

去年冬季的某一天，中午下班後我像往常一樣去丁家橋村吃午飯，遠遠就聽見一陣刺耳的聲音，走到村口才知道那是高音喇叭在宣傳城中村拆遷改造的相關政策。我當時就覺出了一絲異樣，但沒有很在意，依然隨着人流涌進村巷裏去。我一路走一路看，發現村巷兩邊好多店鋪拉下了卷閘門，門上都一律赫然寫着一個大大的用黑色圓圈圈着的“拆”字。丁家橋村要被拆遷了嗎？我心存着疑惑繼續向前邁步，接着又看到一些飯館門口停靠着大卡車，一幫人從店裏向外搬着東西向車上裝。我來到了以前經常去的那家“楊凌蘸水面館”門口，卷閘門關得嚴嚴實實，門上也寫着一個“拆”字。我又朝前挪動了幾步，去看那個曾去過的“南七家餄餎店”、“眼鏡菠菜麪館”，也是同樣的情形。村巷裏人頭攢動，身影穿梭，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在丁家橋村附近上班的工薪一族，平時都是來這村裏吃飯的，但今天都沒找到吃飯的館子。我留意觀察了一下他們的表情，有人躁氣、有人無奈，有人則嘴裏嗚哩哇啦地說着什麼。很顯然，大家對丁家橋村發生的變故有些猝不及防，因而一時有些躁亂和茫然了。原本熱鬧繁華的一個城中村莊怎麼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節氣已入“三九”，乾冷的西北風在丁家橋村的巷道里胡躥亂撞，抽打在人的臉上的感覺如同刀子劃過一樣。我在村巷裏轉悠了半天，試圖找着一家還可以將就一頓的飯館，但結果是一家也沒找到。猛然一看錶，都已經十二點半了，離上班僅剩下半個小時了，心裏就不免着急起來，肚子也忽然餓得緊。忽然想起了村口那個賣烤紅薯的攤子，便急忙大步流星地朝村口趕去。烤紅薯攤子果然還在，烤爐旁邊圍了好多人。平日裏，烤紅薯攤子的生意總是很冷清，想不到今天居然一下子紅火了起來。我沒有多想，趕緊湊上前去買了兩隻紅薯，急忙掰開來胡亂啃將起來，可沒吃幾口就噎得人直打嗝，趕緊又到附近一個小商店買了一包牛奶，猛嘬了幾口心裏才舒坦了許多。

我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朝單位走去，一路上腦子裏思緒像海水一樣翻涌起來……

近年來，國家在不斷加快現代化城市化進程，西安市二環線以內的城中村大多已經被拆遷掉了，如今城中村拆遷的範圍正快速向二環線以外不斷延伸……但我真沒想到遠在二環線之外的地處偏僻的丁家橋村會這麼快就要被拆遷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丁家橋村裏的房舍就會被那些冰冷而瘋狂的挖掘機扒掉，映入眼簾的將是一堆堆的殘磚破瓦……有拆遷必然有建設，只是不知道這個叫丁家橋的村莊所在的地方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這個老村莊將被統一規劃成格局一致的三層小洋樓組成的新社區，村民每家每戶都能分到幾套房子；或許，這個老村莊的地皮將被房地產開發商買去，一幢幢摩天高樓將拔地而起，只是樓裏住的將不再是丁家橋的廣大村民，而是那些高收入的白領階層……不管未來怎樣，以前的那個老的丁家橋村定然會從這塊地面上消失，而那些曾在丁家橋村開過飯館的老闆又將在哪裏開店？原先那些曾在丁家橋村附近上班的工薪階層們又將去哪裏吃飯？

其實，對丁家橋村我並不怎麼熟悉，我不知道它的歷史起源，也不清楚它的佔地面積，也不曉得它有多少宅院，多少村民，多少房客；我知道的只是這三年裏村裏哪家飯館的飯菜好吃，僅此而已，僅此而已。這個村莊的被拆遷雖然對我的個人生活並沒有造成什麼本質上的改變，但內心卻有點懷念這個村莊，懷念這個村莊裏的那些飯館，懷念在這個村莊裏的.幾家飯館裏吃飯的那段單調而快樂的日子。

在西安這座古城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村莊正在或將要被拆遷，也不知道這些城中村被拆遷的過程中曾經發生過並將要發生多少樁事故和悲劇，更不知道那些像我一樣買不起房子而只能把城中村作爲臨時棲息地的打工者們又將會去哪裏落腳？……總之，城中村的被拆遷打亂了很多人的日常生活秩序，但大家都無法抗拒這些，也絲毫不能改變什麼。

就在我寫下這篇文章的前幾日，我剛辭去了我曾工作過三年的高新產業開發區的這家單位，決定另謀一段新的出路。我不知道我是厭倦了這樣的生活，還是希望自己的人生經歷更加豐富多彩，但我確定我是要離開這裏了。自此，丁家橋村將遠離我的視線，從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但我想我會在某時某刻忽然想起它，想起那三年的生活，正如我會在某時某刻突然想起一個曾經認識但並不熟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