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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布機的命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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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唯恐遲遲歸……”每當吟起這首唐朝詩人孟郊的《遊子吟》時,我就會更加懷念母親,懷念那臺老舊簡陋深紅色的木質織布機,懷念母親紡線織布時不知疲倦的身影。那臺織布機從春到夏,從夜晚到白天均勻有韻味的聲音再次縈繞在耳邊,那千絲萬縷潔白如瀑布般噴涌而出的線團,洋洋灑灑的家織布和母親親切慈祥佈滿皺紋的笑臉一下子在腦海裏鮮活起來……織布機是我們家、乃至我們村八十年代前那非常年代的寵物,它是唯一能織出新棉布、給我們節日穿上新衣的希望之機。

織布機的命運散文

八十年代前,計劃經濟時代,家家戶戶使用布票購布,一家人一年就那區區幾丈布票,根本不能滿足每個人一年一套新衣的需要,如果哪一家再趕上娶親或者喪事,那點布匹就更顯得捉襟見肘了。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那臺看起來稀鬆平常的織布機就可以大顯身手了。

織布機聽說是外婆家傳下來的,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記憶中每年的春天,母親就將僅有的一點棉花(確切地說是籽棉)用揹簍背到十多裏外,有水輪機做動力的彈花車上將棉花彈好,回到家後,再用一個木板上面釘了把手的搓板和一根像筷子一樣粗細的棒子配合着將那些如雪花般潔白松軟的棉花一點點撕開,搓成一條條捻子,就可以紡線了。

做好了這些工作,母親每天除了生產隊出工,回到家,有點空閒,母親就會坐到紡線車前紡線。那嗡嗡的聲音三長一短,彷彿是蜜蜂採蜜般的誘惑、動聽。圓錐型的線穗不斷的長大,一個個線穗堆積起來,我們常常一覺醒來還看到母親仍然在昏黃的煤油燈下聚精會神紡線的身影。

因爲大集體分的棉花數量有限,我們家沒有那麼多棉花獨自上一機子布卷,因此,媽媽就會和村子裏的左鄰右舍,甚至外村的親戚朋友聯手織布。多的一家可以織幾身衣服,少的一家可以搭幾米布,十幾家甚至二十多家人的棉線組合在一起才能組成一機子布匹。白白的、胖胖的、滿滿的一卷棉線經過幾個壯勞力擡着放到織布機上,一條條棉線像無數春蠶吐絲,有條不紊的連接在織布機上面,隨着母親食指和拇指推動着那沉重的機樑,梭子左右翻飛,那杆簡陋的木頭坐子吱吱嘎嘎的聲音響起,卷在滾筒上面的`布匹一點點的增加起來。

那年頭,家家戶戶忙着下地掙工分,生產隊更不允許請假,紡線和織布的時間只有農忙中忙裏偷閒,見縫插針,犧牲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時間,以及在陰雨天氣裏母親幹完了所有的家務活才能坐上織布機織布。一年裏,最少有半年時間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梭子在兩排線中間不停地穿梭,雙腳踩着踏板有序的上下翻飛,咔嗒咔嗒有節奏的聲音傳遞着夢想和快樂。布卷緩緩地走着,一點點一點點收穫着,形成了在當時看起來很神奇的家織布。這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自然,渾然天成,然而,我們心裏都很清楚,每一寸布都凝結着母親的勤勞和汗水。我們經常看到母親額頭的汗水直淌,脊背一次次衣衫溼透,再由體溫將那些汗水一點點蒸發幹了,到了上工時間,她經常來不及換衣服,隊長的一聲喊叫後,母親就會穿着上面凝結着白乎乎的像地圖一般曲曲彎彎的汗鹼印的衣服出工了。母親希望那些搭夥的鄰居們都學會織布技術,這樣,即可以減輕自己的負擔,也可以讓祖傳的織布技術源遠流長的傳遞下去。

可是,許多年輕的嬸嬸阿姨們一次次高興而來,圍着母親嘰嘰喳喳了半天,母親一遍遍耐心的示範,結果,她們不但沒有學會,而且還會將那些原本有序的線團弄斷弄亂,母親只好再一根根耐心的將它們接住,一個人繼續織布。就這樣,一機子布織下來,最快的幾個月,慢的會用半年多時間,等到家家戶戶喜笑顏開拿走那些沉甸甸布匹的時刻,母親都會瘦了許多,從來毫無怨言。

布匹下了機子,母親又忙着染布,這些家織布,儘管母親用打結的方法讓染出來的花紋呈梅花狀,也許因爲染出來的顏色單一,也許因爲數量有限,只能使用在棉被和棉衣上面。有限的使用在衣服上面,也只能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安排衣服。因此,每年都是大的改成小的,小的不是補成大塊的使用就是裁成做鞋子的布料。我們這些在家裏排行小的,只有穿着哥哥姐姐們穿過的衣服改小的,好在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審美觀,不管是否合身,穿在身上就樂哉悠哉,節日期間一樣興高采烈,從不挑剔。

記得有一年,母親用新布給我做了一件黑色的棉襖和一條褲子,爲了讓我們高興,春節還沒有到就提前讓我試試穿上了。我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興高采烈地去放牛,和同伴在石尖上面高興的比着誰跳得遠。我們從一個石頭跳到另外一個石頭上面,從上跳到下,玩得開心極了。不料,忽然聽到“哧啦”一聲響,膝蓋處被鋒利的石頭掛了一個幾寸長的三角口子。我用手急忙捂住那道口子,心裏一瞬間五味俱全,後悔莫及。我不敢回家,害怕母親看到了會責備我,就這樣,磨磨蹭蹭到了天黑才趕着牛回家,吃過晚飯悄無聲息地鑽進被窩睡着了。可是,睡夢中我突然聽到母親的說話聲,睜開眼看到母親正在煤油燈下爲我補那個補丁。我心裏一陣陣發熱,不知道說什麼好。

到了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也吹綠了我們那個小山村,鄉供銷社裏經常大堆大堆地賣那些廉價的布料,聽說是多年來各地積壓的布頭,不但花色繁多,而且品種多樣,數量充足,不要布票,價格也不高。這樣的促銷次數越來越繁多了,就這樣,那臺織布機就漸漸地淡出了我們的視線,後來,父親乾脆將它束之高閣,放到了我們家堂屋的棚頂上,直到九十年代母親去世後,再沒有人動過它。

2008年,當我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匆匆忙忙趕回家,一路上悲痛萬分中,我再次想到那臺老舊的織布機,那是幾代人勤勞耕織的見證,是外婆和母親留下的爲數不多的,值得珍藏的寶貴文物。我和博物館的朋友聯繫過,想將它捐到縣博物館去,想必一定有收藏價值。遺憾的是,當我處理好了父親的喪事,在房間裏裏外外地尋找,也沒有再看到那臺織布機。聽大哥說,父親因爲思念母親,經常睹物思人,悲憤之下將它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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