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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欣賞:古城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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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不是城,是一個村。

散文欣賞:古城魚事

古城很年輕,不像她的名字,那樣蒼老渾樸。有時面對一個村落的誕生很驚奇,像一幅一時半會兒讀不透的畫,卻又要執拗去讀。這個村子平平靜靜地橫臥在城北的一片沃田中,不言不語,像一個上了年紀的溫和老人,慢聲慢氣向你講述一個久遠的鄉村故事。許多年以前,拓荒的一羣男子被這塊平疇黑土迷惑,他們悄悄地安營紮寨,搭茅築牆。在荒野四周,他們驚異地發現四座高高的黃泥土堆,方正勻稱,堅硬如鐵,光芒耀眼,這是北疆四座神奇的古堡,古堡是築屋的好原料,掘土時,漢子們從堡中扒出了古高麗國的錢幣,鉢碗,瓷物和銅具,原來,這平厚之地隱藏一段久遠的故事。

從那時起,這座百戶人家的村落被稱之爲古城。

平疇之居,讓人想起公平。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居舍總是那樣封閉,收斂鋒芒。土牆,紅瓦,柞籬,矮榆,甚至園內的青椒,沙果,黃柿,都一一低語寂肅,糧屯猶如堅守崗位的哨兵,雖懷中藏匿豐收和希望,卻仍舊保持沉默無聲。慣久低調生活節奏的古城,向來以安分守己磨勵自己,並且悄然觀注周邊漸變的富裕人家。滿足和穩固,往往是人類賴以生存環境的初始。平疇的南坡後面,是勃利城都,城內的思想文化,經濟文明,沿着直達省城的黃沙土路,慢慢滲透和侵蝕某種機能,那些大車小輛的煤木貨車和俊男靚女,時不時給古城留下一點點回味和思索。五年前,古城在村東土堡遺址旁,讓出一方厚土澤田,力大無比的挖掘機把一向寧靜的小村攪醒,如同當初取土築茅,多半個世紀之後,現代築路者又一次取走古城沉睡地下的深土陳泥。如蟻的翻斗車將生髮醇香的黃土運抵高速公路路基。路建成了,豁達暢直,光亮潔靜。古城還是古城,與現代高速公路相比,倍添了幾分空靜和平淡。和現代柔接過渡,是一次難得的逾越。水柳溫和強健,繞過古堡,像夜空中兩行星斗,在天幕上閃閃發光,而後向村東道口伸展開,將現代牽引到古城的心臟。按說村東邊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天底下事情竟然如此奇怪,因取土奠基,美麗的田野深凹下去,變成一片窪地,相反,村西直達省城的水泥路卻高高矗起,自然的互補一再重複現代科學的不滅定律,一個適人生存的新環境誕生,另一個隱蔽的人格生態悄退。高麗人偉岸的土堡已經成爲歷史的記憶,在她的腳下,一處彎彎曲曲的泥坑終於形成。春雨降臨,填滿了乾涸坑底,日復一日,莊稼在八月拔節時,手執牛鞭慢悠悠趕車的莊稼人取土鋪院,目視一汪野水,鵝鴨嬉鬧,點燃一袋煙,立刻,心神歡愉,那清清綠水,是人類生活的鏡子,從天然水面折射的'太陽,纔是莊稼人吮吸的生活全部。微風將水面划起有節奏的波光,幾隻白玉般的幼鵝立在水中高坡處啄羽張望。在池邊入口處,變色的柴木和異味的垃圾開始蔓延,水中生出許多紅頭小蟲。取土人眼睛一亮,突然發現水面上黑壓壓一羣魚在遊動,他臉上頓生驚異,五年之後的天然水坑,竟然生出魚兒?取土人回家拿來釣竿釣鉤,下餌拋到水中,擡竿,果真是三寸白鯽,個頭勻稱,朱脣黃尾。

這是一個不設防的公共天然魚場,在熟稔獵魚高技的人類面前,天然白鯽將面臨怎樣一次惡運?古城,自古無河無溪,原本是幹赤旱地,面對水中白鯽,古城人興奮不已。他們小心地找來竹條或柳尖,偷偷託人從城裏買來釣鉤魚漂,靜靜地坐在坑邊垂釣,一條條鮮活白鯽躍出水面,滑入竹簍。他們認真做過計算,水坑的面積,白鯽的密度,垂釣者人數,足以讓他們不停地坐在池邊安然垂釣。他們約定,要隱蔽消息,對外不要張揚,太小的魚要放回水中,過冬後明年再釣。至此,古城人終於有了自己娛樂垂釣場所,感謝蒼天。一些平日好賭者,乾脆遠離烏煙障氣的局桌,文雅地坐在水邊垂釣。一些尊佛敬道的善男信女,向垂釣人講述,幾年前,是他們,不停地向水坑中放生魚苗,纔會有今天成羣結隊的白鯽,不負信義,天降靈魚。有人道出千年魚卵的動人故事,也有人信服天降魚雨的自然現象。不論怎樣,野水生魚的事實已經成立,重要的是,古城人眼下應該怎樣着手保護這些寶貴資源。莊稼人商議,安排幾家幾戶晝夜輪流值班,守護魚塘,絕不允許外人獵魚,再者,由治保主任出面與村委會協商,委派專人看管魚塘,總之,一定要把白鯽保護起來。

古城出魚的消息一夜間傳遍全鄉。一些鄰村和沿河的村民聞訊趕來,他們肩扛車載,運來幾十米長的拉網,一下子將池塘圍個水泄不通。拉網網眼極小,一網拉過,百餘斤大小白鯽收入網中。蘑菇般的拋網,從空中落下,像偌大竹筐扣到羣鳥頭上,一堆堆白鯽被囊入網中。古城人見狀驚叫起來,好言勸阻,外鄉人笑言:這是你們的魚麼?這是你家的塘麼?一向老實厚道的古城人無言回答,是啊,究竟是誰的魚呢?而後,一天天,幾百斤的魚被網起拉走,又後來,白鯽漸漸少了起來,獵者乾脆在水中插上掛子劃出領地,被網上的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直到最後,魚兒沒了,坑塘又恢復以往的平靜。水慢慢變的清亮見底,紅足鵝和花鴨拍打羽翅從東岸飛劃到西岸,取土人照例不聲不響運走一車車黃沙沉泥,古城人從一場魚夢中驚醒,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夢醒後,古城人開始嗔怪自己,沒有盡力保護好屬於自己的自然資源,那鮮活的人類不多見的白鯽,本不該繁生在無路可走的死塘裏,五年的生命被驟然間的瘋狂捕者一掃而光,自然生態,人類夢想的圖景,由於本身的緣故,讓生態園變爲一統天下人的領地。人類自私與佔有慾與生俱來,除潛移默化憑靠理念道德來矯正外,還必須以法的尺度去規範制約。白鯽,當然不是人類鬥爭的對手,面對無辜的白鯽,人類總是綻笑的勝利者。

古城人最終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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