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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底兒壓身舊軍裝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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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的我,性情極內向,或者說是孤僻也未嘗不可,雖有哥弟,卻不知道他們一天到晚去了哪裏,很多時候都是餘了我一個人在家裏。無聊的時候,我便喜歡在家中翻東找西,在翻找中尋着自己的樂趣。

箱底兒壓身舊軍裝的散文

而那時的家裏,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其實是不爲過的,我能翻找東西的地方,也就侷限在了裝鈕釦等小東西的雜物桶,以及放鬧鐘、票證等物的鐘表盒。在雜物桶裏我翻找到了五角星帽徽和紅領章,在鐘錶盒裏我找到了一本退伍證。看着退伍證照片上那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我方知道照片上那穿着軍裝的人是父親,我也由此知道了父親是曾經當過兵的。

那本泛黃的《退伍證》和父親曾當兵的經歷,於那時候來說並不能勾起我太大的興趣,重要的是我可以將那帽徽和領章拿來玩耍。對着那面寫有“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鏡子,我將紅領章按在自己的衣領上,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膛,看着鏡中的小人兒,幻想着自己成了小兵的模樣。於是,在以後只餘了我一人在家的時間,那紅領章和鏡子便成了我無聲的玩伴,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小兵世界裏自得其樂。

已經記不清是從誰手裏,借看過一本叫《好兵帥克》的`小人書了,那時雖看不太懂內容,卻覺得帥克的形象滑稽且搞笑。看看他,再對照着想想自己,我雖並不是真正的小兵,在內心深處卻不覺有些惺惺相惜和顧影自憐的感嘆生髮出來。

後來,我上了初中,正是毛頭小夥兒的愣頭青樣年齡,竟就突然地喜歡上了綠軍裝,便想着如何能弄一身來穿穿。將這樣的想法兒告訴母親後,她便笑着說,家裏箱子底下倒還壓着一身你爸的舊軍裝,就看你爸讓穿不。我去找父親要,他自是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在徵得他同意後,便讓母親給我翻找出來。軍裝是從箱子底下翻出來了,可拿到手時我卻傻了眼:那肥大的褲腰如同一條麻袋,不用去試,僅憑目測就覺足可容得下我兩個腰身。

我不死心,非要拉着那褲子穿上身去試。而試穿的結果,則是我硬是生生把自己裝進了“麻袋”裏!拉着那還可裝進一人的褲腰,我知這擁有一身綠軍裝的夢想是要落空的,便和母親商量如何將這褲子改小了好讓我穿。父親默着不語,可我卻從他那無言中看出一臉的不捨。母親便說這衣服布料如何地好,是你爸當兵的最後一點兒紀念,在箱子底下壓了近二十年,不管以前咱家日子多窮苦,身上的衣服再破爛,一直都捨不得拿出來穿,就是爲了留存他的一份兒念想。要不是你天天纏着要,我們也根本不會拿出來。

想想那衣服要改還得花錢,把個好好的褲子改來改去,又未必能改得好看,也就只好作罷。那身軍裝便又被母親疊好壓回了箱底,維繫着父親對於他軍旅生涯的唯一念想。而我便只好把對於軍裝的那份嚮往,默默記在心裏。直到高三去市裏參加美術考試時,才得以在照像館裏把穿軍裝的願望以照片的形式實現。而那張穿照相館軍裝照的相片,至今還被父親掛在堂屋的牆上。

高中畢業後,在高考的失意和對未來生活的迷惘裏,我選擇了去當兵。體檢、驗兵、政審、家訪,一切都出奇地順利,《入伍通知書》也在哥哥結婚的當日送達,父親便沉浸在雙喜臨門的幸福裏。而我知道自己真的要實現那盼望已久的軍旅夢,那幾日連腳下的步子都覺得輕盈了起來,彷彿軍裝已經穿到了身上。

西行的軍列把我從故鄉拉到了西北塞上,我也從失意青年開始了向革命軍人的華麗轉變。只不曾想的是,這一離開、一轉變竟就有了十餘年。其間也經歷和親送了許多批老兵退伍,看着宣佈退伍命令後,他們卸下軍銜、領花那一刻的不捨和留戀,我雖也心情十分沉重,卻總覺這些東西還離我很遠。只是默默地給他們打包、托運行李、裝上路途要吃的食物,在“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的深情歌聲裏,百般不捨地將他們送離軍營。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年復一年,我們都在十一月底送走老兵,來年的四月初再迎來新兵,這樣不覺竟就過了十二個年頭。而當我也要服役期滿,到了臨近退伍的日子,竟就先自茫然起來。十餘年習慣穿一身軍裝行走,忽就要脫下而再不能穿,心裏一下就覺空蕩蕩地,如同少了些什麼。

我把家是已經早安在駐地了的。於我來說,所謂的退伍,也僅就是領了退伍費,拿上各樣的銜接手續,再把自己平日在單位使用的個人物品,收拾了提回家裏而已。因是多年的老兵,軍裝不必上交,帽徽、領花、肩章也不必讓人幫着摘掉,可以自行提着行李離隊。看過了太多的退伍離別場景,對於那樣的傷感場面,我不願再去經歷,便依舊着了軍裝提前離開。提着行李上了公交車,又最後一次享受了軍人免費乘車的待遇。車在向着家的方向行駛着,只有我自己知道,乘完這次車到家之後,我便要永遠脫下這身綠軍裝,口袋裏的那本軍人證件便要永久地失去效力。

到家後,我把部隊發給退伍人員的特產物品,一件件從行李箱中掏出來放到桌子上,將其中的枸杞糖拿出一袋撕開,默默剝一顆塞到兒子嘴裏,看他香甜地吃,逗他開心地笑,使他們看不出我內心中因退伍而生髮出的淡淡憂傷。

之後,我默默脫下軍裝,合着帶回的牀單、被罩等物品,一併讓妻洗了。晾乾後,又一一將它們收來疊齊整,一總兒碼放在了退伍發的那隻行李箱中。並將箱子置於小屋一角,罩上一隻大塑料袋,將軍裝和從軍的往事一併塵封。只有當我再去小屋中找其它物品時,無意中再瞥見那箱子上所印着的“退伍留念”幾個大字時,不覺就牽了目光,將自己拉回到那段從軍的記憶中去。想一會兒,默上一陣,而終是要回到現實的世界裏,復去過那平凡的百姓生活。

又過幾年,妻收拾屋子和舊物,便將那行李箱從角落拉出,說要將裏面存放着不用的舊衣物拾掇拾掇,並問我:這許多的舊軍裝,反正已經不能再穿了,不如下次媽來的時候,打包給爸捎回去,讓他下地幹活的時候穿。一陣折騰,一股腦的都往外翻,說是哪件留着也沒用。可我卻哪件看着都眼熟,哪件上面彷彿都留有我從軍的青春記憶,似捧着一堆寶貝般,看了又看,哪件都又覺着不捨。而留這一堆衣物確也無用,又佔地方,挑來選去,最後便留了三兩套有代表性的軍裝,依舊放在箱底,它們便成了我曾經軍旅生活的最後一絲紀念。

今年,妻又收拾屋子,看見那箱子,便說讓我把那些軍裝都收拾收拾,別沒用還老放着淨佔地方。我有些生氣,不讓她去觸碰。她以爲那只是沒用的舊軍裝,卻不知道,這箱子裏所盛放的不僅僅是舊軍裝,更是我留存着的一段紀念,那軍裝上有我的青春和榮光。它是每個曾經的軍人心底裏最柔軟的一部分,只要輕輕一碰觸,就會流淌出一段往事,一段青春,一段夢想。這些東西,沒有當過兵的人,是永遠都不會理解和明白的。你不知道他們多少次會在夢裏回到軍營,又有多少次夢見自己穿着軍裝在部隊裏生活的模樣,而當他們從夢中醒來,覺出只是南柯一夢時,又是如何地黯然神傷。

他們中的很多人,常會在某處遭了洪水、地震等大災時,當晚便做夢遇見自己的部隊往災區開拔,而自己就穿了軍裝站在路邊,向帶隊指揮員報告一聲自己請求歸隊,然後就隨了隊伍一同往災區出發。

這樣的情感,這樣的場景,不管你退伍了多少年,都會無意識地夢見。而自己留存舊軍裝的理由,除了念想之外,就是夢想着有一天,當祖國和人民需要我們的時候,一聲召喚,就可以穿上立刻出發。有了它,我們就是在時刻準備着!

可成千上萬的退伍軍人就這樣等待着、準備着,在夢裏呼喊着、思念着,不覺鬢角就變了白髮。令我們欣慰的是,祖國母親和平、安康,國家綜合實力蒸蒸日上,再不需要我們這些退伍的軍人,爲國犧牲再上戰場。於是,那箱底所珍藏着的舊軍裝,慢慢就過了時、發了黃、變了樣,甚至都因爲我們的身體變形,連自己都再也穿不上,只變爲一件留存有青春印記的舊衣裳!

前幾日,從軍二十六年在正團職位上的老排長退役,他在朋友圈裏回首往事,感慨寫道“少小從軍早,而今兩鬢白。忠孝兩難全,兩淚溼戎裝。感慨憶往昔,青春獻給黨。”而這幾句話所配的照片,則是一塊石頭,上刻:忠誠於黨,熱愛人民,報效國家,獻身使命,崇尚榮光!

我想,他人是退役了,但肯定也會像千千萬萬退伍軍人一樣,留上一身舊軍裝,起先掛在自己的衣櫥,最後又成爲一種紀念壓存於箱底,去留駐一段屬於自己的青春和榮光!

今天,寫這篇文的時候,我把壓在箱底的舊軍裝翻了出來,疊成了原先在部隊時所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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