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父情結散文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動物都能如此，何況我們是人呢？感情這東西就是很微妙，當真情流露，互相放射、交集在一起時，就會不知不覺中打下一個情結。我心中就有一個這樣的結，一個永遠也打不開的“戀父情結。”
我又一次跪在養父的墓前，含淚冥思，滿腔懷念不知從何說起，任淚水洗刷心中無限悲傷。我幻想着，如能穿越時空的隧道，讓時光倒流，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夏日，將父親的背影追回，那該多好啊！
無奈，歲月無情，我只能在文字裏追憶，追尋與養父一起走過的腳印。翻開記憶的畫卷，思念向我襲來，我用蘸墨的手，不！是拭淚的手，顫顫抖抖地翻遍了所有的典籍，也找不到一句能表達我們父女情深的語言。如果說，我的文字表達是一條小河，那養父爲我付出的愛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比山更壯美的是大海，比大海更遼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纏綿的是恩情。每當我看見身邊、遠處的、離去的人，心中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養父。我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呼喚、吶喊：“爸爸！您在哪？您聽見女兒的呼喚嗎？您知道女兒在想您嗎？”
是啊！每當我受委屈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您；每當我孤獨無助的時候，我也會想起您；每當我成功的時候，我更會想起您；尤其是當我飽含深情地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就格外想您。就這樣，養父的愛一直困擾着我，那似海情深的恩情，就這樣在我心中打下了一個死結。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令人遺憾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常言道：“感情不到就念情吧！”憶及養父對我的疼愛，仍然記憶猶新。七十年代的山區隴旮旯，交通閉塞，貧窮落後，武裝政治思想的大會倒是天天堅持，誰也不敢違抗。到處貼滿了大字報，老百姓的每一根神經都綁得緊緊的，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錯”，天天抓革命促生產，可是還是吃不飽穿不暖。養父每天起早摸黑，肩挑重擔，帶頭出工。雖沒有上過學，不懂得講大道理，在那人心惶惶的年代，也沒有什麼大道理可講，可有一點他心明如鏡——吃苦耐勞，大愛無疆。
養父膝下無子，在我不滿五歲的時候，抱養了我。養母口齒結巴，智商偏低，養父面善慈祥，和藹可親，因此，在我的記憶中，幾乎全都是養父在照顧我，可謂既當爹又當媽。看得出，有了我，養父並不覺得累，在我印象中總是樂呵呵的樣子，以至於我初與養父相處，自然而然沒有恐懼感和陌生感。我偶爾想起親生父母以及兄弟姐妹，想急了，就坐在一邊悄悄地抹眼淚，這是人之常情。然而，每逢這時，養父絕不會嫉妒，吹鬍子瞪眼，反而把我摟得更緊。一會爲我拭擦淚涕，一會爲自己擦一把汗。可以想像，養父待我勝過親生，手心手背沾滿了汗水和淚水，那可是真情流露的最好詮釋啊。在養父無微不至的呵護中，我內心的憂傷被歡樂的笑聲所取代。我慢慢地向養父靠近，漸漸地我戀上了養父，因爲，他的眼神是慈祥的，他的懷抱是溫暖的。
令人不可設想的是，養父家雖及其窮苦，但他卻有着博愛的胸懷和捨己爲人的義舉。在他的慣養下，我有了挑食毛病，養父就把米飯讓給我吃，自己卻吃薯渣巴喝着苦菜湯度日，幾次差一點暈倒在地裏。“自從那孩子進門，他就日漸消瘦。”這是我在鄰居口中聽到的一句話。我還很頑皮，他從不生氣，總是順着我。我很刁蠻，他也不打罵我，盡他所能逗我開心。
當時，最好的娛樂場所也只不過是大家坐在一起聽廣播。有一次，離家三裏開外的村子放電影，那時候看一場電影是人們最開心的事情。可是，養父白天勞累得腰痠背痛，雙腳像灌了鉛一樣，實在走不動了。爲了讓我斷了看電影的念頭，他居然把鍋底的黑煤煙塗在臉上，將不知打了多少個補丁的破被單披在身上，拿起臉盆當樂器，用小木棒敲起來伴奏，操起沙啞的聲音，自編自演，唱起了包公斷案戲。沒想到，養父這一招很靈驗，我完全沉醉在他的劇情角色裏，連鄰居孩子也沒去追逐，在一旁拍手叫好。養父對我傾注了全部的愛，這高尚的大愛，在女兒心中逐漸萌生並紮下了根。
鄰居們嘀咕：“這孩子就是他的命！孩子要星星，他決不會去摘月亮，可謂是，放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裏怕融了。”是啊！養父每天不管有多忙多累，只要一回家就會抱起我親了又親，這還嫌不夠。有時故意用白花鬍子扎我，扎完之後還要蹭幾下，待我欲哭時，隨即從口袋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糖果塞到我的口裏，然後背起我滿屋子轉。每晚把我抱在懷裏逗樂，好像他永遠也不覺得累，直到我玩夠了，想睡了，才把我輕輕的放到牀上去，蓋好被子後還要輕輕的拍幾拍，那手勢是多麼溫柔體貼，那神情是多麼和藹親切。與養父相處的那些日子，我就像被捲進了幸福的漩渦裏，是那麼甜甜蜜蜜，開開心心。
養父望子成龍心切，我還沒到入學年齡，就把我送進了學校。結果我也沒叫他失望，雖然年齡小，學習成績卻常常拔尖，養父這回更是樂開了懷，逢人便誇，把希望全部寄託在我身上。他不畏艱辛，風裏來雨裏去，想給家裏多增加一份收入。無奈，在那貧窮落後的山村，誰也擺脫不了貧窮。養父夏日裏赤膊，冬季裏赤腳，粗布大褂還要留着逢年過節穿。他身上的老繭就像蛇皮，剝了一層又一層，剛露出來的嫩膚不日就會變爲黝黑鋥亮，一簾辛勤勞作的身影鑲嵌在上面，是多麼醒目，多麼令人驚歎！可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每到年底決算時，除去隊裏分給的糧食外，也就所剩無幾。
記得在我念三年級的時候，珠算是一門重要課程，學習工具必不可少。那天，正遇上養父和其他叔伯挑着滿滿一擔稻穀去公社糧店交公糧。所謂公糧，就是當時國家對農村農作物的`一種稅收。我拉着養父的籮筐不放手，直到他答應給我買算盤爲止。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真不懂事，烈日下，父親肩挑一百多斤重擔猶如一座大山壓在他瘦弱的身上，只見他雙腳顫抖，汗流浹背。然而，面對孩子的要求與取鬧，他不僅沒有責備，反而答應了我的要求。可憐天下父母心！想當年，養父是何等的不易啊！
養父說話算數，他借了九毛錢買了把算盤。在當時，九毛錢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得給生產隊做十天的公分，按現在的工價算，那就更是驚人。有了學習工具，我很快就掌握了珠算加減法，還敢於挑戰老師，比珠算的速度，又向隊裏財務會記學會了多位數乘法。至於那把算盤至今完整無缺，是養父留給我的最珍貴的紀念品，值得我用一生來收藏。平凡的養父付出其畢生的所有卻不是爲了索求回報，因爲他選擇的幸福就是奉獻。他言語不多，卻辦實事，爲人忠厚，樂意助人，在當地傳爲佳話，我有幸在養父的博愛中成長，是我一生中最快樂最難忘的時光。然而，好景不長，蒼天無眼，厄運無情地降臨在我們家。就在那年暑假，火熱的太陽炙烤着大地，河裏的水燙手，地裏的土冒煙，河邊柳樹絲紋不動，人們熱得不敢出門。養父爲了給我籌備學費，爲了多給我一份豐厚的疼愛，冒着酷暑，踏上一條不歸之路。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年農曆七月十二日，天還沒亮，養父一個人背起麻布袋，拿了一些乾糧，在沒有任何人送行的情況下，就悄悄地出遠門了。當時搞副業是不能張揚的，避免人家舉報你走資本主義道路。養父是去了離家很遠的大山割青茶，按計劃四斤老青茶火烤殺青曬乾後折幣一角錢。可是，養父去了兩天還沒回來，我坐在門坎上，含着淚花，焦急地守望着養父回家的路口。因爲我已經習慣於被養父哄睡，他不歸，我便無眠，更遲遲不肯睡。我雖然年紀小，但個性好強，比同齡孩子懂事得多。老實巴交的養母也不懂什麼，而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心神不寧，眼皮直跳，輾轉反側，不肯閤眼。果然，第三天上午從遠方傳來了養父的噩耗。叔伯們把已經死亡兩天的養父擡了回來，只因養父死亡之前，全身受過重傷，加之天氣炎熱，身體全部發脹，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身體散發異味大家不敢近前，只能放到屋場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居然是養父遇難的壞消息；我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這個面目全非的“血”人，竟然是與我朝夕相處，對我無比疼愛的養父。要不是那被鮮血染透了的大長粗布汗巾，邊角有着我初學繡花時，給養父繡了一個記號，我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都真的。
實事卻如此慘不忍睹，不管擱在誰身上也無法承受，何況我還不到十歲呢。我只覺得心在絞痛，淚如泉涌，像離了弦的箭一樣瘋了似的衝出了家門，邊苦邊喊：“爸爸——！”朝着放養父遺體的方向跑去。肝腸寸斷，嚎啕大哭，也難以割捨養父的別離；悲痛欲絕，泣不成聲，也難以抒盡心中悲哀。萬箭穿心，喊聲震動天地，也無回天之力。心如刀割，撕心裂肺，也無法讓養父起死回生。我不懂爲什麼好人不能一生平安，也顧不得想那麼多，在這個晴天霹靂的日子，淚水模糊了雙眼，癱瘓在大嬸的懷裏。在場的親戚朋友無不被如此悲慘情景所感動，哭聲連成一片。
面對養父的非正常死亡，當時親人也向當地執法部門報了案，法醫也來做了鑑定，但卻又查不出詳情，最後就這樣不了了之。可憐我的養父，曾經還扮演過包拯斷案，爲何冤案擱在他身上，卻沒有人爲他伸冤報仇，洗冤雪恨？我不止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我的心情總是無法平靜，不知怎樣做，才能使遠在天堂的養父的冤魂得到安息。
唯有回憶才使我的心靈得到一絲安慰，緬懷養父成了我一生中的必修課。懷念他牽着我手時那溫暖的掌心；懷念他在我被人欺負時那憤怒的眼神；懷念他在我流淚時，那輕輕地爲我拭去淚水的手背；尤其懷念的是，爲了我的健康成長，他付出了自己最寶貴的的生命，世界上，唯有養父的愛最偉大的。
養父勝親父！父愛點點滴滴，猶如夜空上閃爍的星星，銀光閃閃，豐盈了我記憶的行囊。多少次，我想將留戀搭起一座雲梯，去遙遠的地方探望最親的人。多少次，我想將思念插上翅膀，飛向天堂，讓我們繼續演繹父女情深的章節。再次把女兒融進您的懷抱裏，再次將您的靈魂帶進我的夢鄉。您可知，夢裏傳出的囈語是孩子道不盡的思念；眼角懸掛的淚珠是孩子謝不盡的恩情；無數次淚水把黑夜浸溼，無數次夢語又把黎明喚醒。
痛心疾首，我無數次自問，反覆疑惑，您沒有離開，永遠活在女兒的心中。時常溫暖着我，使我懂得感恩；時刻鞭策着我，使我努力奮進。爸爸！女兒真的很幸福！我將會更好地做人，快快樂樂的生活。這一切都來自於您的關愛，您的教誨。您就放心吧，養母尚健在，我會加倍孝敬她老人的。爸爸！如果生命可以輪迴，請您給女兒一個回報機會，來報答您這無比深厚的恩情吧。
爸爸！您用自己最寶貴的的生命譜寫了一曲“父愛如山”的讚歌，深深地刻在女兒心中，嵌在女兒的懷念裏，讓女兒一輩子來珍藏。如今，我都快五十歲人了，心裏的那個結依然結結實實，我愛您，我戀您，您永遠是女兒久藏心底的懷念和愧疚。
爸爸！您在天堂好嗎？您爲孩兒付出的不僅僅是父愛，更難能可貴的是您那大愛無疆的高貴品質，它將永遠潤澤、感染着孩子的一生。我要將這根高尚無私的“接力棒”繼續傳遞下去，讓愛無處不在，讓人間充滿陽光。爸爸，這一切不正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嗎？因此，您在孩兒心中，失去的只是您的音容，留下的是您無疆的大愛，這愛將萬古流芳！願我的戀父情節，永結在心！願我的養父大人，天堂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