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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回鄉,讓我們褪去城市的印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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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報表鋪在桌上,一層層,像晚秋的落葉掃之不盡。仔細覈對,生怕有絲毫的差池,讓幾天來的工作功虧一簣。等把所有的文檔和電子表格推送完畢,站起身,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在許多人還在苦思冥想“五一小長假去哪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毫不猶豫購買了幾本心儀的書籍,設想坐在陽臺一隅,讓晨光和夕陽作伴,與墨香繚繞的文字幽會,享受一份寧靜恬淡的心靈之旅。

五一回鄉,讓我們褪去城市的印痕散文

“五·一”前一天,老公的一個決定讓我有了新的興趣。他對我說:家鄉今年的廟會,我們一起回鄉參加吧!

原來今年“五·一”,正是農曆三月三,家鄉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廟會,其中主題儀式是爲本命年的人們舉辦一個祈福的活動。老公屬馬,今年正是本命年,家鄉的發小強烈邀請,並且老公作爲這次活動的組織者之一參與策劃。我和老公從小在一個村子裏長大,回鄉參加廟會,無數理由,我不由高調點頭:這個我有興趣。

天不亮就出發。

到達集合地也就是春生家,還不到八點,院裏擺放着喜慶的禮炮,臺階上都是祭品。幾個男男女女的發小,穿着一新,過年一樣站在院中,這些整天沾滿黃土和草屑的夥伴,樸實得像梧桐的葉子一樣,他們有的坐在一截木料上,有的坐在臺階上,有的直接蹲在地上,女人們則是在整理着檢點着還缺什麼。看見我倆走進來,立刻搬來凳子,請我們坐下。老公二話不說,一屁股直接坐在臺階上,和同伴們攀談起來。

廟會定在十點半。還有一段時間,人還沒有到齊。

春生笑着對我老公說:“給你媳婦找點活幹。”

老公毫不客氣地說:“只要能用得上她,儘管說。”

春生說:“我們都吃膩了撥爛子(晉南一種麪食小吃)。你們還沒有吃過吧!後坡上到處是枸杞、灰灰菜、掃帚苗、馬齒莧,讓你媳婦摘葉子帶回城裏去。”

我擔心朝露打溼我的鞋子,或者多年我已經遠離泥土,已經習慣在菜市場購買那些老太太手中擇洗乾淨的野菜。看我有點遲疑,老公立刻站起來跟我說:“不用花錢的野菜,這個主意不錯。我最愛吃野菜撥爛子了。”

他讓人找了兩個袋子,遞給我的時候,輕聲對我說:“入鄉隨俗,不要跟大家有距離。”我心神領會。

有個女伴想陪我一起去,被老公制止了:“你們今天穿這麼靚,就不要再下地了,她又不是外人,自己去就行。”

後坡就在不遠,站在門口就可以看到。儘管時令已是五月,城市的春天來得比較早,公園裏已經百花盛開。而這個汾河邊的鄉下,除了零星的小野花,綠,幾乎是唯一的顏色,它像上學偷跑出來的頑童,呼朋喚友,一簇簇一叢叢新鮮地、好奇地窺視這個世界。一棵棵野生的枸杞相擁相扶,婆娑搖曳,葉子或菱形或橢圓或披針狀,鮮嫩欲滴,使我不忍摘掉它。這麼多年我一直喝着朋友從寧夏帶來的人工種植的枸杞,竟不知道我的家鄉滿山遍地的枸杞,它的葉子還可以吃。翻開手機立刻百度:枸杞葉除了可以補肝益腎,祛風除溼,活血化瘀,做成的漿水菜和撥爛子清香可口,野味綿綿。灰灰菜,一片連一片,潔淨碧綠,鮮嫩柔弱,只要踩到它的葉子,它就會立刻香消玉殞。

我記得小時候,因爲生活的艱辛,母親蒸好馬齒莧,不管佐料如何鮮美,我從不吃一口的。而最討厭吃的,就是五顏六色的菜葉子做的撥爛子。漸漸地,我們身上落滿城市的印記,超高的血脂讓我們奮力推開雞鴨魚肉的糾纏,擁抱野菜野味,才知道這些帶着泥土的芳香的野菜,無論走多遠,都是我們無法抵擋的誘惑。

找了塊空地,不由環視這一方泥土地,湛藍湛藍的天空,遊雲絲絲縷縷,閒適而從容,遠處的山巒此起彼伏,滿目蒼翠清晰可見,滿世界透着清爽的氣息,突然有一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感覺。城市裏霧霾蔽日、樓影綽綽的景象,一排排汽車擁擠、人流如織的煩躁,此時恍若隔世。這些生生不息、相依相偎的野草,無論旱澇,無論貧奢,一年年鋪滿後坡的每一寸地皮,間隔數十年,後坡還是這樣茂盛,絲毫沒有被風雨剝蝕,就像家鄉的父老,不棄不離堅守着這一方黃土。寒風吹不盡,來年春又發。在人們吃膩大魚大肉的時代,把一口鮮嫩清爽孕育綠色健康的美味獻給人們。

俯下身子,我一顆顆地採摘着,綠色的汁液染綠手指,露珠混合黃土沾貼褲腿和鞋子,不一會採摘了滿滿載載兩大袋,再不必和門口賣野菜的大嬸子討價還價,把鮮嫩碧綠的原味帶給城市的同事和朋友。

“喂!開路吆!”一聲吆喝從天而降,悠遠洪亮。他們喊的是我,儘管配備了手機,他們還是喜歡用吆喝來代替現代通訊。

老公欣喜地把大包的野菜塞進了後備箱。我們開始向廟會進發。

十里八鄉的父老鄉親早已雲集於此,坐在戲臺子底下,“運城市蒲劇團”的橫幅隨風飄擺。

一夥本命年的男女作爲這次廟會的嘉賓,肩扛手擡着一箱箱的祭品,踏着鮮紅的地毯走向祭臺。主持人招呼大夥按次序擺上祭品,水果、乾果、麪食,一隻薰香的大豬頭雄踞中央,浩大豐盛,讓人不由想起電視裏祭天拜地的場景。老公手舉三雙紅筷子,一幅虔誠狀,然後野性十足插進豬頭。

主持人站在祭桌邊,鄭重宣佈:“嘉賓走向紅地毯,男士脫帽,取出手機,女士放下皮包。”男人們順從地把手機放在紅毯上,背皮包的女人只有我一個,我站在最後,把皮包放在紅毯上。

三個包括老公在內的嘉賓,每人手持兩米多高的巨香,我第一次見到香中的“巨無霸”,他們表情嚴肅,點燃神聖的'香燭,然後插進一鼎香爐,嫋嫋的青煙瞬間瀰漫開來。

這時,前面一扇紅色的大門徐徐打開,一尊神像出現在祭臺前。

接下來是跪拜禮。

一共十跪,主持人大聲祈福:“一跪……二跪……”,跪地而拜的信男信女沐浴在人們的祝福聲中。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即使外出旅遊,也儘量避免去寺廟拜佛燒香,對香客雲集、香菸瀰漫的場所,我是敬而遠之的。而在這些一臉樸素、一臉虔誠的鄉親包圍中,完全不帶封建迷信的意味,他們用一種古老的不可思議的儀式,給一輩輩的孩子送去的是最純真無塵的祝福,完全不是那些耗資巨大、五花八門,甚至還有高官領銜的祭司和朝拜。我心裏除了感動,就是一種幸福在涌動。

主持人宣佈:“現在唱戲馬上開始,請嘉賓到文昌亭就坐。”

文昌亭就是戲臺下面的一個高聳的亭子,裏面擺放着兩排規格較高的椅子,以便讓今天的嘉賓尊坐在這裏,居高臨下觀看戲劇。從這點足以看出家鄉人對這個儀式的重視程度。當我理所應當地被大家請坐在文昌亭,才發現周圍都是耄耋老者,剛纔還在跪拜的嘉賓們,攙扶着幾個顫巍巍,拄着柺杖的老人走進亭子,老人們推辭着,半推半就坐在亭子裏。有的叼着旱菸,有的頭頂一方手帕,大多眼睛渾濁、皮膚樹皮一般,這些孤獨無依的老人,被晚輩們請進亭子,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

第一場是《明公斷》。貴客們繞場散發糖果、瓜子、點心、泉水,然後有的倚樹而站,有的直接坐在一塊磚頭上,有的坐在臺階上,有的乾脆脫掉外衣坐在上面。沒有菸灰缸、沒有垃圾箱,瓜子皮直接吐在地上,隨便有手一抹,或者在衣服上一蹭,就把蘋果灑進嘴巴里。沒有水可以洗手,順手接過來就可以吃。

這些平日裏在泥土裏滾爬的鄉親,面容曬成太陽的顏色,或許頭髮很衣衫上還有草屑和泥土,彼此沒有距離,沒有那麼多講究,也無須那麼環保,笑着、說着,無拘無束。

雖說是五月天,陽光已經很熱情,村民頭頂着一塊方手帕,手裏扇着一張廣告紙,也有的坐在樹蔭稀疏的路邊,不管佝僂着腰的老人,還是黑醬着臉的漢子,站起身的時候都是兩屁股塵土,用手拍拍四處飛揚,他們基本顧不上週圍,甚至深一腳淺一腳,眼睛不離舞臺,唯恐漏掉一聲唱腔,可能那些招式已經爛熟於心,他們依然饒有情趣,如癡如狂。他們對生活本身沒有太多的慾望,不用揹負着沉重的按揭和生活的重壓,追逐所謂的高質量的生活,從來不必放眼一幢幢高樓併爲此打拼,爲此透支身體,而是旁若無人的大笑。我徹底被這種原始古樸、甚至是超然物外的民風打動了。

耳邊沒有普通話,沒有南腔北調,不用深思熟慮,鄉情鄉音粗狂豪放,就連臺上的蒲劇都是滿嘴方言的家鄉小戲,吞吐着我無比熟悉卻漸漸遠去的鄉音。

一個扛着糖葫蘆的女人走了過來,我豪氣大發,以一串兩元錢的價格全部買了下來,一一發給今天的本命年的貴賓。他們推辭着接了過來,在我痛快地咀嚼酸甜美味的糖葫蘆,放眼四周,才發現除了我以外,貪婪地吃着糖葫蘆的都是老人和兒童,他們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賞,而是把整個一顆都囫圇咬在嘴巴里。這一次我真的臉紅了。

在城市,我們行色匆匆,對門甚至樓下的人,彼此不熟悉,更不用說說給陌生人買東西吃了。而在這個遠離城市的鄉下,十里八村互相走親戚,人與人彼此熟了起來。他們完全不像城裏人,看電影觀廟會賣些休閒食品,咀嚼休閒食品,也咀嚼着一份煩躁。而是在他們的意識中,零食只屬於老人和孩子。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遞給周圍的老少。我把少了兩顆的糖葫蘆遞給了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孩子接過來,立刻湊到嘴邊。我學着他們的樣子,用手粗粗地擦去蘋果表面的浮塵,不必反覆清洗、不用削皮,不用裝盤,不用考慮有沒有過多的農藥殘留,大口吃起來,我的身上有一種泥土的野性在升騰。

傻笑、大喊,戲臺下,這些渾身散發着汗水的鄉里人,這些渾身每一寸肌膚都留着太陽的痕跡的人們,手裏沒有熒光棒,不會鼓掌,不會起鬨,咧着嘴笑,嗑着瓜子,目不斜視,被這些在我看來不很精緻、甚至有點土氣的地方小戲所迷醉。這樣的小戲不花錢、不排隊、也不必講究舞臺的燈光設計,不懼同事朋友嘲笑,他們可能不止聽了一遍兩遍,也許年年是這幾幕戲。在電視節目日益豐富、娛樂活動日益精彩的時代,他們癲狂於一種古樸的方言小戲,不懼烈日寒風,年年歲歲聽着這些老戲。慚愧的是,在這塊土地上長大的我竟然需要藉助旁邊的電腦飄字,才能聽懂那戲裏面的家鄉方言。

戲一直演到一點多,天氣已經很熱,陽光直射,但是唱着意猶未盡,觀者興趣盎然。

曲不終人不散。

戲一直演到接近兩點,男女老少意猶未盡,有的佝僂着腰,有的腳步蹣跚,有的老少相扶,議論着、談笑着走出廟會,而我已經飢腸轆轆。

中飯是燴菜,在筐子裏取一隻海碗,舀一勺燴菜,就一隻饅頭,夾一坨油潑辣椒,蹲在陰涼處開吃,老公端着碗直接坐在不洗不擦的石凳上。這樣的大鍋飯他們吃的香,沒有酒,沒有素拼涼拌,沒有加多寶,他們吃的酣暢,大汗漓淋,互相說着某人的段子,惹得其他人又追又打。這時廚子用刀切開了大豬頭,大夥用手抓着一塊塊的塞進嘴巴,順便遞給我和老公,我們學着村人的樣子,蹲在地上,大口地吃着豬頭肉,吃着泡饃,完全不理會前幾天體檢出來的脂肪肝。

湯足飯飽。走出飯堂,我使勁地聞着奇異的花香,這遠離城市喧囂的地方,飄蕩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我四處尋覓,原來是飯堂前的洋槐花開了,一串串、一縷縷,潔白剔透,一派玉樹瓊枝,顧盼搖曳,香氣逼人。差不多十多年我沒有吃過家鄉的洋槐花了,我卻一次次喝着泡着玫瑰花、丁香花故作風雅。而這些滋養家鄉人的槐花只能在我的夢裏飄香。

“給你們勾些洋槐花,要不要?”有人立即找來了很長的竹竿,在一頭栓個鐵絲鉤。有個人爬上了樹,摘了一串又一串拋下來,老公也學着做爬樹狀,身子肥胖得像只掰棒子的狗熊,我不禁大笑,圍觀者有的撿,有的笑,居然有人拿着生吃。

“太多了太多了!”我說,“給你們分一點。我用不了這麼多。”

“我們不要,都給你們帶着,天天吃呢!又不是什麼稀罕!”

不由分說,一大包槐花塞進了後備箱。

在大家的目送下,我們驅車向城市的方向。今天,我從未感到如此的富有,不是因爲後備箱裝滿了品種繁多的野菜野味綠色食品,而是這一天的經歷,我早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自己缺什麼,我們身上早已沒有城市的痕跡,融化在樸實在鄉情之間,度過了一個快樂舒心的“五.一”。

在城市,我是一個艱辛的跋涉者,總是望着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不捨晝夜地拼搏,在欣喜地接近這個目標的時候,我又看到下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盤算着升職、換更大面積的住房、提升生活質量。有了職位、有了房子、有了車子,我卻感覺自己還是如此清貧,眼前目標越來越高聳,讓我疲倦不堪,大魚大肉,吃出了脂肪肝。而這些村民,他們可能居住在一個簡樸的農家院落,或者祖上留下的老屋裏,經營兩畝薄地,吃着鄉野山間的五穀野菜,聽着城裏人不屑的地方蒲劇,他們不知道轉基因、不考慮添加劑,沒有多少講究、不刻意僞裝自己,也從來不去想自己有什麼更高的目標,只是簡單地活着,閒適而原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粗俗、或卑微,像壩上的灰灰菜,守着一方黃土地……

在駛往城市的路上,我頻頻回望,遙遠的村莊,遙遠的鄉音,粗糙的地方小戲、皺紋裏恬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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