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散文

我小的時候，父母就給我訂了一門娃娃親，對象就是我姑奶奶的親孫女阿嬌。

阿嬌小的時候，姑奶奶經常帶她到我家玩。阿嬌個子高高的，臉蛋圓圓的，穿一身紅裏透紫的衣褲，頭上扎一對小羊角辮，很好看。但是阿嬌卻很少說話，她生來性格內向，總是喜歡一個人在一邊玩，要麼就是跟着姑奶奶幫助做些小雜活。

我父母很喜歡阿嬌，說阿嬌長大了一定是一個做農活的能手。阿嬌大些了的時候，經常和她父母親一起，下地栽秧，割谷，還和姐姐們一起，到野溝裏捕魚採蓮藕。她們家住在湖區，她們的村子住在一片高高壘起的堤壩上。四周全部是水田和溝塘。溝塘裏一到夏天，就長滿了野生的菱角，蓮藕，到處可以看見亭亭玉立的荷花和嫩綠的蓮蓬，阿嬌就提了小竹藍，和姐姐們一起在水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到處摘蓮蓬。有時候，阿嬌一個人拿上絲網，在小溝裏四處捕撈，捕到許多大大小小的魚蝦，然後拿回去，父母便清理好了拿去街上賣。

阿嬌家裏沒有男孩子，又有四個姐姐，阿嬌出生的時候，父母本來以爲她是一個兒子的，結果又是一個女伢子，所以當時父母很惱怒，把阿嬌當男孩子待了。什麼活兒都讓阿嬌學着做，阿嬌自己也很喜歡做這些男孩子們才喜歡做的事。

阿嬌的幾個姐姐都上過學，唯獨阿嬌連學堂門坎也沒有跨過，是什麼原因我不得而知，這也是我日後提出退婚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那時候我和父母親，哥哥姐妹們一起到姑奶奶家走親戚的時候，總要走半天的時間，到姑奶奶家去的那條路，不管晴天還是雨天，都是凹凸不平，溝溝坎坎。尤其是下雨天后，路上都是一條一條很深的曹，走起路來十分吃力。路兩邊雜草一片連着一片，兩邊的水溝裏除了蓮藕就是菱角，再就是到處飛舞的野鴨子和白鷺。到了姑奶奶家後，姑奶奶總是很客氣地招待我們，她叫阿嬌到雞窩裏撿來一大碗雞蛋，然後油光水滑地煮好，給我們一人一碗香噴噴的荷包蛋。我總是毫不客氣地幾口呑下去。父母則把他們的那一份全部夾到阿嬌碗裏，讓阿嬌吃下去。

阿嬌的父親則隨便拿一個絲網，在村子旁邊的小溝裏，幾分鐘的時間，就網回來幾大碗魚蝦。

說實話，湖區可以說遍地都是黃金，只要人勤快，隨便伸一伸手，魚蝦蓮蓬什麼都有了，拿到街上，隨便都可以賣個好價值。很多人都很羨慕這裏的生活。基於此，父母都希望我將來能夠和阿嬌喜結連理，過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我對這樁親事卻心有不悅。別的不說，就爲阿嬌一字不識這一點，我想，這都啥年代了？沒文化能辦啥大事？我覺得很丟人現眼。況且，這娃娃親也不是什麼好習俗，我一個新時代的青年人還要固守這樣的陳規陋習嗎？我心有不甘。瞧瞧隔壁家的小該，初中畢業後，就跟他二叔學了裁縫，跟一個比他小五六歲的女孩子自由戀愛上了，兩人經常在一起卿卿我我，纏纏綿綿，好令人羨慕。

難道我一個堂堂高中生還不如一個裁縫娃？這樣想着，我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退掉這樁親事。

這一天，風起得很大，天上烏雲一片接着一片，很快會下雨的樣子，我獨自一人，騎了自行車，朝姑奶奶家的.方向駛去。

一到村頭，我就聽到有人在哭泣的聲音。我趕緊跑過去，是姑奶奶一家人，她們哭得好傷心。原來，姑奶奶的大孫女，阿嬌的大姐得了大肚子病，在公社衛生院住了一個星期的院，不治而身亡了，一家人剛剛在衛生院將她的遺體拉回來。

見此情景，我止不住淚流滿面，大表姐平時是一個十分開朗的人，不但人長得漂亮，說話的聲音也很甜，很清脆好聽，對人也熱情得很，很討鄉親們喜歡。大表姐的死，給我心裏造成了更大的壓力。過去，我聽大人們講，湖區虰螺很多，有一種寄生蟲很容易通過虰螺和牲畜的糞便傳染給人，使人感染一種叫血吸蟲的.病，高燒發熱，如果治療不及時，很有可能危及生命。我越想越後怕。我向姑奶奶及阿嬌一家人一一打過招呼後，把一封在家裏早就寫好了的退婚信遞給了阿嬌。然後，頭也不回地騎上自行車走了。

身後，姑奶奶和阿嬌的哭喊聲更響了，一片接着一片，是爲了表姐的離世？抑或還是我的這封退婚信？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太自私了。

回到家裏，父母把我罵得半死，就差沒揍我了。

這一年我十五歲，還是高二年級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