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散文
午夜夢迴：出了深夜的機場，閒閒地拖着行李，敲開了那個無數次倦了累了痛了總想回的家門，迎我進門,抱着我喜極而泣的,是我一直深愛着的女人------我年已遲暮，華髮飄飄，容顏蒼桑的媽媽！我被您久久地擁抱着，聽到您喃喃地在我耳邊叼念着：兒啊，回來就好……夢醒，兩行熱淚奔涌而灑，年年勞動節，您都會倚門而望，可是已有多少年了，你再也不見我的身影，我彷彿聽到了您的一聲嘆息。多少回魂牽夢縈，多少迴夢裏依稀，只因我是您血脈相牽的骨肉。
不是女兒不願回，是女兒在千里外。想您，在此刻，不是每個這樣的日子都會想您，只是一切美麗的，深沉的，心中洞然如有所悟的剎那，便是我想您的時刻了……
三十多年前那個料峭寒冬中，您用偉大的愛孕育了我，從此在磕磕絆絆的路途中，我成了您目光中不棄的牽盼。
成長的路艱辛而漫長。童年時最喜歡打雷停電的時候，您端着蠟燭在我的房間行走，感覺您美得象黑暗中的天使，那時我便佯裝睡着了，偷看着您在檢查我的門窗關好後，俯身爲我掖被，然後您會抹抹搭在我眼前的頭髮才離去。小學三年級時的正月十五，我吵着要吃按照家鄉風俗家家戶戶要包的“糰子”。您爲了女兒在上學前能吃到象徵過元宵節的早餐，一大早在廚房裏忙碌着剁餡，慌亂中剁了一小節手指頭，您硬是忍痛蒸熟了糰子看着我吃了纔去醫院。那晚回家不見您的身影，才知因天冷傷口進水沒及時處理，您感染了破傷風，命雖搶救了回來，卻因此左手的二指硬生生地彎曲了。您是那樣地不屈，用那已殘廢的一隻手，在後來的歲月裏依然爲女兒編織着毛衣，納着棉鞋底，讓那份美麗和溫暖在女兒的身上延續……
少年的路多磨難。在一場意外的教室倒塌我受了重傷後，患上了白癜風，這種有損美容的疾病雖然沒有肉體的折磨和不適，卻讓一個愛美的花季少女精神憂鬱而消沉，我常常坐在不開燈的.房裏看月亮，聽風雨，有時候又漫無目的地在夜裏漫步，您幾乎是一夜之間急白了額前的頭髮，深夜裏起身來到我的房間抱着我睡，後來您又帶着我上西安下湖南走山東……能治這病的大醫院都留下了您的足跡和懇求醫生的話語，病魔終於被您嚇退了……
初三時，我義無反顧地開始了早戀，全心思地做起了一個少女春天的夢而不能自拔，您在教誨我無效時，萬般無奈地將我轉學到另一個縣城的偏遠山區去寄讀。第一次遠離您的目光，品嚐着寄人籬下的滋味，第一次捧讀您的叮嚀囑咐苦口婆心的字字句句，女兒因你的信而模糊了字跡，而我年少的叛逆心理促使我從沒有回過您的隻字半言，您跋山涉水地來看望我，或是帶給我煮熟的雞蛋，香腸，零食，或是買給我淡雅新潮的衣服，絲巾等物，但我始終用一張冰冷的容顏對着您，並且不失時機地用伶牙利齒去傷害您。我常看到您背轉身去擦着眼淚行走在崎嶇的山間小路上，那時的我一定是深深地傷着了您的心，一顆望女成鳳的心。您眼角開始爬出的皺褶，也一定是女兒頑皮無知的造化。
青春時代，我在遭遇了感情的背棄後，揹着三毛的幾本書去流浪，是您憑着感覺憑着骨血的心心相印，將我從生命的懸崖邊帶回了家，也是從那時起，我讀懂了眼中以外的您：平凡而堅強！您出生在一個古城的幹部家庭，外公爲倡導廉政，響應知識青年下鄉接受再教育的號召，將您從一個城市嬌滴滴的千金演練成了那個時代根子正的名詞------知青。那是用您本可以安穩，無需風吹雨淋的青春翻開的另一頁人生，您在回城無望的等待中與一個知青組成了一個農村家庭，您又在那個知青回城工作時被拋棄了。可以想象，那個婦人，那個手執兩條長至胸前辮子的您，淡淡笑容後品嚐過多少淒涼痛心啊！後來您遇上了我爸爸，一個剛直不阿的軍人。爸爸轉業時，一副擔子一頭挑着生活用品，一頭挑着出生不久的姐姐，和您白手起家在農村蓋起了三間寬敞大瓦房，您用您的經歷告訴我：只要不屈服命運，生活就會露出笑臉，在一個地方失去的，會在更多的地方得到。
成年後，我的婚姻千瘡百孔，您又隔三差五地讓弟弟來探望我，我在長江北，您在長江南，您擔心那個暴戾陰暗，性格有缺陷的男人拿走了女兒的生命，您見到我時總是幽幽地說：兒啊，我常在惡夢中被你的叫喊驚醒，媽真擔心每次見到你都會是最後一次了，你別再委屈自己了，離了吧……聽着您酸楚的勸慰，我明白您是這世上唯一深諳着我念我到心靈相牽無語自通的親人。離婚後我一個人帶着兒子遠走他鄉去漂泊，每每接到您的電話，女兒就喉嚨梗阻淚流如河，臨到掛電話時您總是切心切意地呼喚：“兒啊，撐不住你就回來吧，還有媽可以幫你呢！”四年後您終於再也不能容忍我一個人掙錢，工作，育兒。強行帶走了我的愛子您的外甥。一年後我再回到老家您身邊時，在飯桌上，我問兒子：你最喜歡誰？滿以爲會是我……卻不然，兒子漫不經心地回答我：肯定是奶奶撒！我心一沉有些意外地再問：除了奶奶以外呢？兒子有些言辭激昂了“還是奶奶！”媽媽您已將您的愛無私地給了我和兒子兩代人了，您用您的平凡，勤勞，智慧，堅強，不屈演繹着一個母親的偉大！寸草之心，又怎能報得三春之暉呢？
今夜女兒以旅人之身在臺燈前情怯地寫着這些深深淺淺零零落落的片段時，想着您一生的行跡如溼土，我知道您在鄉村裏無法看到這些有您的文字，也無論描繪母親的詞藻有多華麗，要寫給您的話有多長，都無以能表達您的尊貴。檯燈前是一張前年帶您去看海的照片，亮麗的鮮花前，您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泛黃，您的身後是一片浩瀚的大海，女兒知道，那笑容多半是因我，因我的兒子而黃的。可是無論如何您都是女兒心中最美麗最偉大的媽媽！您手執香扇爲女兒輕搖，您教女兒吟誦的第一首小詩“楊柳岸，曉風殘月……”，您每次送女兒從家鄉離去時追了又追的身影……都因有您而變成了對故鄉的眷戀，雖然女兒想您的時候孤單而芳香，溫暖而鬱然，您卻永遠是女兒風雨人生中愛的天堂！您對女兒的愛有如寬厚的海無語能喻啊！
媽媽，來日還將有溫暖的日，來夜又將有多情的月，迎日前行，踏月而歌，女兒將帶着您的愛從容、淡定、豁達、樂觀、感恩地去延續您美麗的生命之火！！！
最後以席慕容的詩獻給您及普天下的媽媽！祝母親們安康幸福！長壽美麗！
◎婦人的夢
春回而我已經回不去
儘管仍是那夜的月
那年的路
和那同一顏色的行道樹
所有的新芽都已掙出
而我是回不去了
當所有的問題都已不能提起
給我再美的答案也是枉然
（我曾經那樣盼望過的啊）
月色如水是一種浪費
我確實已無法回去
不如就在這裏與你握別吧
（是和那年相同的一處嗎）
請從我矜持的笑容裏
領會我的無奈領會
年年春回時我心中
微微疼痛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