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蓮悟散文隨筆

終於走近。早早出發，在太陽出來前。

身在水鄉，沒有真正觀瞻。一個願望，幾次邀約，都沒有刻意奔赴。即便國際蓮花節，也不願熱鬧。想一個空白一直留着，一點嚮往，私下的。一花一君子，一蓮一夢囈。

想那日日走過的園區，淺淺水面，幾片小荷，一朵粉紫，一個角落，五月的風裏，就那麼自顧自地悄然。亭廊池邊一些飯勺圍着小步，偶爾一縷焦慮飄行水面：幼兒園也不是隨便能進了，要申報填表考試……蓮兒小池，恬睡乾淨的身韻觸一眼，便忘不了，心的最柔軟處，總憐着。

七月，來的是時候。蓮鄉早早醒了，在人們的聲聲驚歎中。幾幅廣告醒目招展，這裏爲世界蓮鄉，承辦過國際蓮花節。孩子老人坐於路邊，叫賣着花粉蓮心。

一堆人圍着一個女子，拔着蓮芯有幾份姿色的女子，飛快拔動的那個巧，真一道特別景觀。這是一場無形的比賽。短時間裏，她要拔出白蓮讓人帶走。這是蓮鄉的榮耀，她忙碌着，忙得只能擡一眼，又埋首重複百遍的動作裏。

懷中一個水桶，聚得全是綠條條蓮芯，那粒粒飽滿於她的手心如玉如珠，卻被一柄尖尖細細的簪子戳進，捅破，將心除去。沒心的蓮子，上口，不味苦。可是，蓮呢，身心分離，疼麼？

靠近蓮，滿眼滿場全是，粉色的白色的，大朵大朵找遍所有，也只有兩種顏色。做大做強的荷花產業，把一些東西全擠兌了出去。

荷葉真大，綠肥如蓋，鋪陳得無一絲空隙。想朱自清來一定驚訝，田田荷葉，荷葉田田，一色的.花，兀突你，壓迫你，再小的空間也要活出來，一點不示弱，高高挺立葉的上面，自由舒展最美的姿，任人觀瞻，任人評說，隨意盡情地舞……

太陽雲層裏還沒有出來，這樣看蓮正好。蓮怕強勁的光，烈烈舞臺，不喜張揚。遇有陽光，便羞羞怯怯合了瓣，只有在自己的世界裏，承着清露，便有蓮兒婀娜。

如今，一季來臨花亦自我，密密的擠擁一個地方，透不過氣來，依要開，開到俗世的塵埃裏，將生命的花兒開絕，浩蕩蕩一片，從頭到腳，一點不留。

蓬大粒大，好像應了什麼企盼，彷彿脫胎換骨，彷彿基因突變……聽說，神四的艙裏，航天搭載，爲出口外漏，爲走向世界……一個頭號品種，統一的蓮子蓮色，一種蓮，一個地方，一個怎樣的景觀！一份空靈一點疏致也不留下，就那麼挨着擠着，捆綁一個地方，不覺着壓迫麼？瞧那一個坦蕩蕩盡情地釋放，還真是淡開了一切呢。

莫非，蓮亦討巧異變？一個念頭跳出，詭吊莫名，自己也嚇一跳。

蓮還是蓮吧，無論怎樣環境，一份孤清一點禪思，原是我自己的意願吧，蓮絕沒有什麼要取悅人的。所謂蓮的節操品質文化精神，所謂的野外蓮鄉優劣貴賤何異呢？人世一切於她有何干系？生命就那麼一燦一時，有的一碰便落，大片的花魂就那麼散開，散的心跳神驚，一個形式毀了，一朵神鵰沒了，依要護那一蓬蓮兒，合圍了依不肯舍離，我的到來驚擾了她不死的夢吧。

一片蓮，凋零水面，船一樣歸向何往？開到荼縻花事了，這就是蓮生命的迴歸罷。一輪又一輪，今天的還是昨天？今年的可是來年？

一朵白蓮，仙子一樣脫出來，高出一截，在那空濛裏，聖潔麼？清高麼？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姿態那麼脫俗那麼飄逸吧，她的生命強大，她的位置恰好，一縷光影，便留下印象，一切的機緣，她知麼？

我早早醒來看蓮近蓮觸摸蓮魂，一層淡得看不見的霧氣也在我心中悄然浮游，慢慢滲入我的體內。我驚異，我其實也思考着自己的生活。

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有意義麼？明天的我是什麼？活着的我其實也隨蓮一樣漂流，只不過相機手機裏的白色屏幕，外界投射什麼過來，影和光便有一個所謂形象，就是如此罷？一切外界賦予，一切外加。

然我依然喜歡蓮，立於她的面前，我就會有一種純粹感。我愛她，就像我愛生命的本身一樣。蓮是單純的，亦是本我的，她不知什麼是塵間江湖佛堂宗廟，只要有水的地方，只要是蓮，都會拚盡所有，向上，向上，再向上，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無論風裏雨裏，都會本我潔然，開純純的花，結白白的子，一生一季，一季一生。

活一個自己，活一個生命本身。活好每一時每一處，這就是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