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誰寒鴉相掩散文
煙水蕭寒,朔風凜冽。
一點悽霜凝在他的衣袂,在風中獵獵而響。白色的衣袍,白色的鬢角,茫茫寒煙又染白了天涯。
手中的霜刃嗡嗡作響,一聲又一聲,真的彷彿一生那麼長。
肅殺的不是流動的易水,是他的心。
這是什麼時節,滿座衣冠勝雪,鴉翼也沾了戎霜。他環顧,這些或悲慼,或憤慨,或激昂的臉,黑色的眼瞳中,漸漸都燃起了一種火焰——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灼的如同地下的熔岩。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與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他想收回目光,卻被另一道目光纏住。那人的眉眼間盡是決絕的堅定。
他也是知道的吧,這一次之後,大概也就沒有之後了。
手中的`劍仍然不停地震動,龍吟之聲不絕於耳。突然一聲鏗響,甚至連天地間的蕭瑟煙塵都停下了浮游。
他回頭。
哦,原來你真的帶了這琴,居然是變徵的音律。
也許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那年冬天,酒過三巡,紅泥火爐,你說樂音是教化民衆,應該平和爲主,這變徵之聲如此慘淡悽絕,又怎能使人平和安穩呢……
不過,真好聽啊……琴絃上都凝了薄霜,歲暮凱歌中,你還能否再爲我彈上那一曲《高山流水》呢?
他收回目光,斂眉看着腳下堅實的土地,這片他願爲之放棄一切的土地。白茫茫的,靜謐、無暇。然而這片白,卻比那溫暖火光的魔力還要大。他定定的看着,眷戀、哀傷,堅定、決絕……
這感情濃烈,快承不住的霜刃似乎要掙脫他的掌心。
他想,他走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是這樣看他的呢?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一別經年,屋檐下的雛燕,也早就飛到別處去了吧。她是不是還會獨坐寒燈幾尺,聽夜嵐吹雨聲?
那間山中的小院,她是否又會披衣倚門,等他歸來呢……
是了,應該是不會的。相別時就說過,除非枯枝復生,否則,他是不會回來了。南面的碧紗窗下,她也許還會望着青山千里外,然而人影闌珊,暮鴉促雨,那番波瀾,再也不是歸人話中的寒煙。
他勾了勾嘴角,卻發現那笑只是動了動脣。笑不出來了嗎……他看着眼前的河水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兀自吐了出去,沒發現那一點顫抖並不是因爲寒冷。
他突然想大笑幾聲,心知去不歸,且有後世名。後世名又能如何?寧且不必要這後世名。這場戰鬥,他必定是輸家。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與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最後,他還是轉過身來,看向這茫茫天地間,這羣白衣茫茫的人。
琴聲漸漸熄了,那偶爾流出的哽咽,也慢慢聽不見了。
想了好多,卻一瞬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微紅的眼眶,攥白的指節,再也撫不平的衣角,還有肩上積了一層的雪……
他昂着頭,是誰說羽調之聲不宜,如今,我便慷慨昂然!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