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散文

東大街是一條集商貿，金融，餐飲，大宗商品服務於一體的綜合商業街，雲集着整個平原市最時尚最前沿元素的繁華街道。一年四季擁擠的大小車輛，摩肩接踵的人羣。採購的，商務的……時尚青年男女在這裏徜徉，觀賞，絡繹不絕。

他牽着她的手，像兩朵不起眼的浪花翻滾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逆勢前行。物資匱乏的年月，一間侷促的毛線專售櫃檯前擠滿了中年男女，足見季節寒意賦予人們對毛線的熱情。參照國人對毛衣重量達成的牢固共識，她擠到櫃檯前，指着一款豆沙色中粗線向售貨員喊 道：“這個來一斤二兩！”

他們提着毛線向東走過兩個街區，第一次走進家喻戶曉的福祥泡饃館。

泡饃在當地是很有名的小吃。特別是在大冷天，能吃上一碗香噴噴的羊肉泡饃，不僅能一飽口福，而且全身也會立即暖和起來。剛跨進門檻，一股混合着肉香味的熱空氣迅速迎面撲來。屋裏的說話聲，咀嚼聲，服務員的呼號聲混在一起不亞於門外街道上的喧囂。

他們各自要了一份泡饃，每人端着放有兩個燒餅的大瓷碗開始尋找座位。端上碗的食客爬在冒着熱氣的碗上不顧一切地迫切咀嚼，桌上擺着一小碟潔白鮮嫩的糖蒜，還有那精緻鮮紅的辣椒醬，更是讓人垂涎欲滴。

還好他們終於在一處角落找了個背靠背的位置，開始了餐前勞作-掰饃。這種未經發酵八成熟的燒餅將在食客們的手中一點一滴的被撕碎，別看這小小的舉動，蘊含着一種耐性，一種堅韌和執着，一塊來的一邊掰饃，一邊聊興致盎然地聊着，單個來的只有四下打量，不時朝櫥窗的地方瞭望一下。統一着裝的服務人員在食客進進出出的通道上擠來擠去……

就在禾玉曼掰饃的間隙，她的心裏卻泛起了另一種思緒，農村女孩必備的紡線織布納鞋底的`技藝被兒時割草拾柴火背沙石的勞動所替代，被一心要逃離黃土地努力學習的決心和毅力所替代。儘管歲月蹉跎了織毛衣的歷練，如今是該補上這一課的時候了。

……

從沒織過毛衣的她，爲了給心愛的人織好人生的第一件毛衣，一回到工廠，就急切的向玉如請教時下流行的圖案。而最讓她犯難的卻是與衆不同的左撇子，拿起扦子與衆相悖，如何讓人指教？用筷子拿剪刀一直都是左手的她決定發揚當年在學業上刻苦用功的精神，改掉左撇子，開始用右手執行。

宿舍二十五瓦燈泡的昏黃光線下，她坐在牀沿上，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一項新技能的學習中。閃閃發光的鐵扦子在她的手指間不停地蠕動穿行，在急切地編織中，水泥地上模糊的暗影微微晃動。爲了早一天織好，讓她心愛的人能減少一天的寒冷。她忘卻了寒冷，忘卻了一天工作的疲憊，業餘時間全部投放在一件事上，就是織毛衣，彷彿是在用心編制未來生活的美好畫面。

幾天下來，不覺手指都磨出了血泡，但她並沒有爲此感到疼痛。毛線掛在針尖上，撥動，再掛上，一針一針向前推動，一行又一行地提升，單調的絨線漸漸變成毛衣的一部分……

在糾正左撇子的過程中；在單調而機械的操作中，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童年歲月。

那是一年最美的季節。綠油油的麥苗爭先恐後地拔高抽穗，西邊的天際映出一片火紅，太陽像一個大火球即將滾落於遠方的地平線，田野上升起一層厚厚的白色霧靄，空氣中透着濃厚的甘醇、溼潤和清新。她和幾個小夥伴正蹲在塄堰上，抓緊最後一抹亮光多割些草。

暮色中，三五成羣肩扛農具的莊稼人沿着彎曲小路向村莊方向走去。當有人聽說禾玉曼能用左手割草不由好奇，便特意繞道看個究竟。這種專爲右手人設計的鐮刀，竟在她的左手中嫺熟揮動。人羣不時發出一聲聲驚歎，鬨笑聲，隨後搖晃着腦袋不可思議地離去。

瞧！一不留神，圖案織錯了，又得拆掉。哎！白費功夫，她自嘆自憐道。她經常是織了拆，拆了又織，時間在錯誤中空耗。原本蓬鬆的毛線在她的手上不知反覆摩擦過多少次，已經變得又細又毛糙。她的心也在一次次的撥錯糾正中變得異常焦躁和煩亂。

更令人沮喪的是，都織了大半截。他來了，她滿懷欣喜地套在身上一試，太緊了不行。承載多日的辛勞和希望頓時化作泡影。

人們總是在一個接一個的期盼中過日子。職工期盼發薪水的日子；年輕人期盼約會的日子；家長期盼……她期盼毛衣織好的那一天，還有見習結束的那一天。時光在各式各樣的期盼和夢想中一天天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