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頭有四棵挺拔的白楊散文

在我家自留地東頭，矗立着四棵高高的白楊，這四棵大樹，高三四丈餘，粗四五把許，枝連着枝，根盤着根，挺拔、偉岸、蒼勁，傲然聳立在曲曲彎彎的小路邊，彰顯着其特有的風姿。

記得這塊地剛分給我家的那年春天，父母和鄰居修完地畔，第二天便是一個星期天。這天晨曦微明，母親便把我們兄弟四個一一從溫暖的被窩喚起，說是和父親一起去栽樹。儘管春寒料峭，明媚的朝陽卻將那融融的暖意撒在鄉間的小路上。父親肩上荷着一張讓歲月磨礪得發亮的鐵杴走在最前面，我拿着四棵高約2米的楊樹苗，二弟三弟手提着水桶，剛上學的四弟跑在我們的前面滑稽地嬉戲着。

父親在地頭用杴把精心地設計好株距，要挖坑了，我們幾個爭先恐後地去挖，可是當我們輪流着毫不費力地將上面的虛土挖完時，下面堅硬的土層讓我們無力應對。父親看着我咬着牙吃力地挖着，便笑呵呵地從我手裏接過鐵杴對我們說：“給我吧，你們還小，勁還沒長全，哪裏能挖動這些硬土呀！來看我咋挖。”我們兄弟四個有的盤腿坐在溼漉漉的土地上，有的站着、有的蹲着都目不轉睛地看着父親。只見他給半拳的右手習慣地吐口唾沫，豎起鐵杴對着堅硬的`土層，一杴一杴奮力地從上到下剁着土，不大一會就挖好一個深深的樹坑。父親挖完兩個後，把杴放在一邊歇息，我不服氣地拿起鐵杴，挖起了第三個坑。沒想到我豎剁了幾下，堅硬的土層根本不理睬我。我只好悻悻地扔下鐵杴，喘着氣坐在地上。父親看到這個情景，像是對我，又像是對我們樂呵呵地說道：“不行吧？你們快長大吧，這需要功夫。”四弟調皮地學着父親的聲音道：“功夫——”，我們都咧着嘴嘿嘿地笑起來。我基本知道父親說的“功夫”是什麼含義，他們幾個也許懂點也許不懂，也許似懂非懂。

這時，父親收住了笑意，臉忽然變得有點嚴肅說道：“你們聽好了，這四棵樹長大成材後，你們蓋房子一人一棵，誰也不能多佔。從南向北第一棵是老大的，以此類推。”我聽後騰地坐起來，忙從身邊拿着一棵樹苗，放在第一個挖好的樹坑裏，二弟也學着我的樣子，三弟四弟在一旁跺着腳催促着父親起來快爲他們挖樹坑。父親把樹坑全部挖完後，他讓我們每人都把將來屬於自己的樹苗端端地掫好，父親揮起鐵杴穩練地一杴一杴把土填進樹坑，然後讓我們用杴把把土捲實，三弟四弟太小，我和二弟就幫着他們。要澆樹了，父親一人在不遠的水井邊吊水，我們四個兩人一組，用棍子擡着，不大一會兒四棵小樹就端端地站立在我家的地頭。

當春陽高高地掛在東天的時候，我們父子幾個便完成了栽樹的任務。回家的路上，父親伴着吱吱呀呀的水桶聲給我們反覆叮嚀道：“樹栽好了，你們以後要精心照料。它需要修剪，你們就一起修剪；需要喝水，你們就給它澆水，要成才，就靠你們幾個齊心地哺育。”我們聽完父親的話，都默默地點點頭。暑假的時候，當我們發現樹苗因缺水嫩嫩葉片捲起時，我們幾個便主動從村邊的井裏，擡幾桶水給樹苗澆上。這幾棵小白楊在我們的精心呵護下，竟然勃勃地生長着。

幾年過去了，這四棵白楊樹長得有兩丈多高，它們在我們的精心哺育下，茁壯地成長着。有一年暑假，我們割草回來，看到村西頭老三家的羊，在樹邊吃草時，把將來屬於我的那棵樹的根部啃了一塊皮，我生氣地拿起周邊的一根樹條就奮力地打起小羊來，小羊被我打得掙脫繮繩，發出幾聲咩咩的慘叫，跑向老三的家。當同伴老三看到我打他家的小羊時，就生氣罵着我，我們哪裏肯饒恕他，就一起又打了老三一頓。老三哭哭咧咧地回家告訴了父親，他的父親拉着哭泣的老三找到我家。父親聽到老三的哭訴，當面罵着我們，讓我們給老三賠禮道歉，才肯罷休。老三父子剛出家門，父親就拿着一根小木棍，喝令我們站成一排。儘管舉起的棍子沒有打向我們，但我們聽到的卻是父親語重心長的一段話：“老三不對，他不應該把小羊插在樹邊，你們因爲小羊啃了樹，打小羊就不對了，更不應該因這件事，一起打老三。樹的傷疤永遠不會在楊樹成長中癒合了，但你們給老三帶去心靈上的傷疤，必須很快癒合。”漸漸長大的我們明白了父親的一番教誨，不長時間，我們便和老三成了好朋友。

幾年間，不知哪位弟弟給長有兩把多粗的楊樹上刻着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因在鎮街道上高中，不常回家，也不知是那哪位弟弟修剪着刻有“老大”字樣樹，也不知哪位弟弟給我的樹經常澆水。不過我們多年前栽植的那四棵小白楊，已經不知不覺地成爲參天大樹，它們根連着根，枝盤着枝，鬱鬱蔥蔥，偉岸挺拔地聳立在我家的地頭，特別引人注目，招人企羨。

後來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生產隊讓伐掉所有的樹，統一重新分地。父親只好把這四棵已經成才的白楊樹，伐倒放到我家的院子裏。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我蓋房子沒有用，老二他們蓋房子也沒有用。

幾十年過去了，這四棵高大的白楊，被截成一段一段的木材，如今仍架在老屋的頂棚上面。不過，不知什麼時候，也許是遠在天國的父親和四弟吧？早已鏟去了隱隱地刻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字樣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