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夢醒時分

郭敬明說，夜裏的他很不安分，洶涌的思緒會如黑海一般沒入他的夢境，但很慶幸，斑斕的夢魘像清水一樣流過他的身體，不與他糾纏。聽得我好生羨慕。

我的夢不是清水，是高崖和沼澤。我走到崖邊，幻聽到崖底的呼喚，縱身躍下，卻跌入沼澤，無法自拔。我總在夢裏浮沉，像一片被風吹來的落葉，停在哪裏都顯得格格不入。

夢醒時分，我又像深海的游魚，苦苦泅渡上岸，最終擱淺在沙灘上，又熱又渴。那種恍惚，每當我走過街角、遇上行人，都變得強烈而真實。眼中的畫面和夢的碎片相碰撞，有那麼一瞬間，我強烈地感到似曾相識。

如果那個時候你經過我身邊，放慢腳步，側過頭來與我的雙目注視，我會激動地抓住你的手腕，皺緊眉頭問一句：我是不是在夢裏見過你？

或許吧，清晨的陽光灑下來，把夢裏那些容顏渲染得淡了。我想我大概與黑夜有個相忘之約，是我太貪心，硬生生把夢境帶回了黎明。

我一直想有個安靜的夢，早起的時候心裏滿是踏實。我多想夢到一片曠野，我獨自站在中央，從上空遠遠看就像沙灘上一粒沙，渺小到可以視而不見。要有風從我身邊經過，微微擡頭，任它遍遍描摩我的眉眼。我不會去奔跑、跳躍、嘶喊，而是找一個合適的角度，看着天空一角。許久後，我希望有人喊我一聲，告訴我：你該回家了。

也許是因爲在現世活得太過安穩，所以夢裏一定要嚐遍風雨。

有一次，夢迴古代，細柳小巷，我衣着落地長裙，手拿一把小扇，半遮臉龐。有一名男子背手立在我身前，垂着雙目，神情複雜。他低聲在我耳邊言語了幾句，一根紅繩系珠玉的手鍊便落入我手裏。退回定情信物，這段情也該了了吧。夢中，悲苦交織的心緒在剎那間涌上我的心頭，我慌忙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卻撲了空，生生僵硬在空氣裏，嘲笑着我。他走了，我想叫住他，卻喉嚨發堵，發不出丁點聲音，不一會兒，小巷裏便沒了他的身影，只剩下我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又癡又傻。有人從小巷裏走過，看到我的模樣，小聲議論着。他人笑我瘋癲，怎知是他人看不穿？我輕嘆了一聲，丟掉信物向街頭走去，我的視線一點點模糊，慢慢地，我只能看到泛着金光的街盡頭……

醒來後，我努力去回想夢中他的臉龐，祈禱今生不會再遇上如此負心人。

你有在夢裏逃亡過嗎？不是爲了活命的逃亡，是因爲被追逐而毫無目的地地逃亡。有一晚，我夢到自己被巨蟒糾纏，它在我身後張着血口，露出毒牙。那種害怕的感覺讓我全身發抖，胸腔沉悶得喘不過氣來，我奮力地跑，隨手撿起路邊的石子反抗，還未等到傷它分毫，我卻在夢裏慢慢精疲力竭。活着是需要勇氣的，有太多的死亡是因爲我們受不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最終，我跑到一個死衚衕，喘着粗氣，用盡全力拍打了幾下堅實的牆壁，費力嘶喊了幾句，心情反而一下子平靜了，心死莫大於哀。我猛地回頭，巨蟒張開血口向我撲過來，我緊緊地閉上雙目，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我在夢裏苦苦尋求生，殊不知夢裏死亡的降臨反而是噩夢的清醒。“你看到的生不一定是生，看到的滅不一定是滅”，若某天我生命的燭光滅了，我會不會也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醒來？

朋友跟我說，他在神經極度繃緊的時候會夜夜失眠。我與他恰恰相反。我會睡得很沉，然後不間斷地做夢。有一段時間我很害怕睡着，一閉眼，怕醒不來。我聽說，人在臨死前，他生前的.經歷會像電影一樣浮現在他的腦海裏。而我，正做着那樣詭異的夢。夢裏，我畢生遇到的人和事像約好了一般來瓜分我的夢。醒來的白日，我總過得小心翼翼，胡思亂想着夢是否在暗示我什麼。然而，在不知不覺中，我的夢沒了，一個小假期的休整後，夢，又給了我其他的幻境。大概沒人能猜透夢吧，你永遠不會知道它下一秒帶給你的會是什麼。

在我夢中的人，我是不是要忘記你了？你在我夢裏那麼深刻，我總想着和你坐下來，好好說個話。

張小嫺說，她很少跟別人透露自己的夢。也許，當那些人和事匆匆遠去時，還能剩下一件東西供自己獨自緬懷。

小時候我不會走遠，沒有那麼多故事。跟夥伴手牽手走路時，也只能給他們講一講我昨夜的夢。

現在的我還有夢，甚至有清茶和烈酒，卻是我一個人的獨品。

只盼夢醒了，窗外陽光正柔柔的，明媚得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