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你的眼睛散文

過八月節的時候朋友給我幾隻螃蟹。這些螃蟹都裝在紙盒子裏，我問是活的嗎，朋友說是活的。我看看封閉的很好的紙盒，驚歎螃蟹的生命力。

我不喜歡吃螃蟹，以爲螃蟹是南方人獨享的美食。吃螃蟹和吃其它的動物是不同的。螃蟹不大，但是肉分佈的比較複雜。八個爪子上有肉，兩個蟹鉗裏的肉很多，殼裏面也有肉，殼裏面的肉也不是可以一口咬在嘴裏的，這些細白的肉是很規矩的包裹在一筒一筒的透明的塑料一樣的卷裏面，分成兩側，碼在螃蟹的肚子裏；兩側的中間被紅色的蟹黃或者白色的蟹膏填滿。南方人吃螃蟹，會把這些卷在筒裏的蟹肉一條一條的挖出來，吃到嘴裏；蟹爪裏的肉，他們會用鉗子把外殼夾開，把裏面的肉整體的掏出來，然後很滿足的吃掉。一隻螃蟹在南方人面前會被吃幹榨淨，剩下乾乾淨淨的殼。螃蟹不大，但是之所以受到人類的青睞，就是因爲它的肉質鮮美，一絲一穗，吃在嘴裏都會令人甘之若飴，幸福的七竅冒火，恨不得在座椅上跳起來。我不喜歡吃螃蟹，我就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這些年北方也養殖螃蟹了，溝渠稻田，螃蟹蜂擁。可是我發現我們北方人吃起螃蟹來，卻沒有道理，主要是以嚼爲主。先卸下螃蟹的爪子，一個一個的放在嘴裏，咔嚓一嚼，把殼裏面的肉擼出來，用舌頭把一星點肉送到牙齒上去，吧唧吧唧的嚼。打開螃蟹殼之後，先是把蟹黃塞進嘴裏，看看掰成兩半的螃蟹，然後把一半放進嘴裏，又是一頓大嚼。嚼一會，把肉裏面的漬水吸乾了，就把肉和細碎的殼混在一起的渣滓吐出來。看到北方人吃螃蟹，我就想起秋天裏在地頭上嚼甜杆的情景。北方的地裏種一種象高粱似的植物，秸稈是甜的，我們叫甜杆，和南方的甘蔗差不多，秸稈裏面是濃濃的甜汁。用咀嚼的辦法把裏面的甜汁榨乾，再把渣滓吐出來。我們吃螃蟹就和吃甜杆一樣，最後桌子上是一堆嚼剩下的螃蟹的.碎殼。

我沒有做過螃蟹，朋友說，可以放在鍋裏蒸，十五分鐘就可以吃；我說我一下吃不完，朋友說可以放在冰箱裏儲藏。我說它們能活下來嗎。朋友說，能。我就打開電腦，查了一下螃蟹的保存。電腦上介紹的很詳細，我就記住了兩點，一是放在零上五度左右的冷藏櫃裏；二是看螃蟹的眼睛動不動，螃蟹的眼睛眨動，說明螃蟹活的很健康，如果螃蟹眼睛不動了，就不行了。吃的時候，要挑選眼睛動起來慢的先吃。

我把螃蟹從紙盒子裏拿出來，一個個螃蟹被繩索十字花的綁縛着，螃蟹腿摺疊着蜷在胸的兩側，我就想螃蟹天生就是把長長的腿做成能摺疊的樣子供人類捆縛的吧。粗看起來，每個螃蟹都一動不動，像塊石頭。兩個蟹鰲上帶着鼓囊囊的拳擊手套，威武的捧在頭頂；青色的蓋子汪着青苔似的；肚皮是白的，屁股反貼上來一個三角，象綿羊壓扁的尾巴。我看到螃蟹沒有喘息的動作，就去看它的眼睛。螃蟹的眼睛看起來亂糟糟的，沒有眼珠，就是一個溼潤的洞穴。突然就如一隻蚊子飛起來，我纔看清，螃蟹的眼睛是可以伸出來的，黑色的眼珠就如一隻螞蟻，眼皮沾在眼珠上面。我用手碰的時候，它的眼珠就快樂的晃動，就如電影明星掛在眼皮上面的假睫毛。我從螃蟹眼睛的轉動上看到了螃蟹的生命。我的心立即活躍起來。我被螃蟹被捆綁之後用眼睛表達感情的精神所感動。原來螃蟹和人一樣，眼睛是心靈的窗口。

我一個一個的用手動着螃蟹的眼睛，這些眼睛都活動起來。我把它們排在一起，眼睛整齊的晃動，就如風中簇擁的整齊的飄動的鮮花。晃呀晃，搖啊搖。沒有一雙眼睛是慢的，遲緩的。我想我不能吃它們，它們多麼快樂和愉快呀。不吃我也不能這麼放着啊，還有朋友的一片心意呢。我先蒸兩個吧。於是我用手一個一個的再次碰它們的眼睛，想找出兩個眼睛不動或者動的慢的。它們也許知道了我的用意，眼睛都活潑的動起來，而且把眼睛伸出來要吻我，要和我親熱的抱在一起。沒有辦法，我先閉上眼睛，抓住那個算那個了。當我聽到蒸鍋裏螃蟹的爪子滑動時觸碰到鍋壁上發出吱啦的刀割樣的聲音，我就被割了一般。

那些天裏，我天天會面對那一雙雙的眼睛，本來我的心裏螃蟹是沒有生命的，但是卻因爲它們閃動的眼睛竟讓我不安。我不想把一雙雙的眼睛凝結住，我感到它們正望着我。它們的眼睛眨動起來，可以象布娃娃的眼睛一樣，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於是我就想，它們用眼睛正輕聲細語着什麼呢，……河灘，水草，愛情，夢幻，還是細語着回憶和明天。本來很快樂的生活，卻因爲它們的那雙眼睛讓我憐憫起來。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從來不敢正視它們，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