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車賺錢買書散文

10來歲時，每逢星期天，都要同介昀一起去看望寄養在鄉下的介浩。想早點見到介浩，總是一大早就出發趕路，可走不到半道上，又忘乎所以。路旁的青蚱蜢紅蜻蜓，堤岸的野菊蒲公英，田裏的魚蝦小青蛙，牽牽絆絆的，人家大半小時的路程，在我們腳下，每回都得化半天工夫對付。

介浩是早在村口翹首以盼的。兄弟仨見面時的親熱勁，如今想來，肯定很是感人。然後，我們上山採野果，下田拾稻禾，攀樹逮鳥雀，涉溪捉石蟹。滿世界都是我們歡笑奔跑的身影。

瘋夠了，天色便也差不多，只得與眼淚汪汪的介浩道別。戀戀難捨，一步三回。那時節，忽而覺得回城的8里路多麼漫長。

一個深秋的下午，和往常一樣，迴路上，我們早已沒了玩的興致，只顧沒精打采地挪動沉重的步履。

路上，那時還沒汽車，只有一輛接一輛的手拉車從身邊經過。介昀突然說，要能坐車多好。

就是。我看看旁邊的運糧車，伸手推了一把，心裏不由一動——推着車一路小跑，很快就可以進城。介昀也覺新鮮，躍躍欲試。

回頭看去，一長溜運糧車起碼有幾十輛。等到最後一輛過來，我向介昀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地在車後推了起來。拉車人顯然感覺到了，直起身回頭察看，可我們的“力量”容不得他遲疑。我們勇往直前了。

那才叫帶勁！我們嗷嗷叫喊着，很快趕上了前面那輛，轉眼之間，又超過一輛……

我們的舉動引起了車伕們的注意，他們大聲向我們的車主打趣。我們不理會，一心只想超過最前面的車，我們要把他們統統甩到後頭。

不知過了多久，那叔叔連聲喊道，歇一歇，歇一歇。我不知出了什麼事，連忙收步立定，擡頭一看，哈，到太平橋頭了，這麼快！

“小朋友，謝謝你們！”叔叔喘息着，一邊擦汗，一邊摘下車把上的水壺要我們喝水，我們連連搖頭擺手，他看看水壺笑了：“那你們等一等。”說着，他朝橋頭的水果攤走去。

我驚訝地發現，叔叔的左腿特別短，走路一拐一拐的。我明白了，怪不得他落在最後。

我迅速跑過去，拉住叔叔往回拽。我說我知道這糧車是到西門倉庫去的，我們正好順路，還是走吧。

叔叔拗不過，只好又拉起了車。我們高聲唱起了歌：向前向前向前……

西門倉庫就在眼前，我與介昀異口同聲衝着前面喊：“再見了，叔叔——下個星期再見！”

可是，我們再沒有碰到過那位叔叔。後來見到的拉車叔叔，一個個全是陌生面孔。

又一個星期六，午飯後我路過搖車山腳，迎面遇到一輛運黃沙的人力車，拉車的那位叔叔弓腰抵足顯出很吃力的樣子，我不加思索地跑上前去，在車後推了起來。那叔叔顯然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回頭衝我笑笑，又埋頭拉車了。

車在斜坡上轉了幾個彎，到達火車站鐵路邊上。叔叔停了下來，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擦了擦汗，居然掏出一分錢硬幣給我。我朝後退着，疑惑得不知所措。叔叔追過來，硬把錢塞進我手裏，還說：“這是你勞動所得，同我一樣的。”說完，拉起車往站臺那邊去了。

我捏着硬幣回到坡腳，正巧碰上同學阿川。我把剛纔的事同他講了一遍，不料他哈哈大笑。原來，那黃沙是從浣江邊運去裝火車的。一路過來倒還平坦，唯有這斜坡難上。於是，每天都有不少小孩來推車，每次報酬１分。阿川就常上這裏來推車賺錢。

心裏一動，我看中了舊書店裏一本標價2毛的《卓婭和舒拉的故事》，可就是沒錢了，何不也索性賺它一回？

還別說，沒到傍晚，我的口袋裏就多了10個硬幣，可我不敢“戀戰”，爸爸不會允許我這樣“勤工儉學”。明天是星期天，我可以再來。

次日傍晚，我終於買到了那本《卓婭和舒拉的故事》。

興沖沖回到爸爸那裏。剛要翻看，卻見書店裏的蘇阿姨追了進來，說是書款搞錯了。

我嚇了一跳：“我是一分一分數給你的呀。”

蘇阿姨笑了，解釋說：“不是你少付，而是我多收了，那本書只需１角錢就夠了。”

我不相信地翻到封底看，果不其然。

爸爸聞聲過來，弄明白原委後，責問錢的來源。我期期艾艾地把推車的事說了一遍，等着捱罵，還好，爸爸只說了一句：“以後不許去了，要買書，告訴我！”

後來，我用那多出來的錢又買了一本《古麗亞的道路》，當然也是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