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如歌散文
“在我童年的時候，媽媽留給我一首歌，沒有憂傷，沒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滿歡樂”這是八十年代電影《小街》的插曲，憂傷婉轉的旋律，質樸無華的歌詞，再經歌唱家鄭緒嵐深情地演唱，每次聽完都感覺餘音繞樑，心生共鳴。
母親去世已經三十年了。那一年我剛二十三歲，緣短情長，與母親相依相伴的時光永遠鐫刻在我的心底，歷久彌深，一生一世溫暖我的心靈。
母親是建國前就參加工作的老教師，一生奔波在鄉村的三尺講臺上。我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她個子小巧，身材玲瓏，戴一副近視眼鏡，一頭烏黑的齊肩短髮，清瘦白皙的臉龐，氣質文雅。一件裁剪合體的黑絨短大衣，內搭一件淺色細格襯衣，在一羣同事中顯得與衆不同。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身邊度過的，懂事後常聽外婆嘮叨，生下我後因爲沒有奶水，母親就買煉乳給我喝。那個時候，煉乳還是稀缺貴重物品，要到縣城才能買到，母親省吃儉用，一個月的工資幾乎都用在了這上面，五六年沒有爲自己買一件新衣服。在外婆溫暖的懷抱裏，聽外婆絮絮叨叨，母愛也潛移默化地融進了骨髓血液裏，隨着我的長大根深蒂固。
記得外婆講過我的趣事，那時母親在外村教書，只有週日才能回來看我。每逢週六的下午，我早早牽起外婆的手到村口等着母親回來。等啊等，盼啊盼，終於見到母親的身影了，我卻掉頭跑回家裏，一頭趴在炕沿邊哭泣起來。等母親疾步跑到家中，一把將我抱起來時，我就破涕爲笑了。外婆，舅姨忍俊不禁，都被我逗得哈哈大笑。那是一個多麼美好溫馨的時刻啊！
七歲的那一年，因爲到了入學的年齡，我離開了至親至愛的外婆，來到母親身邊上學。從此，我與母親相依相伴在一個美麗的小山村裏整整十年。這一個階段母親正是盛年，而我也從一個小不點成長爲一個少女，母親用愛溫暖着我，我也成了母親可以稍稍依靠的肩膀。
母親特別勤勞，一個只有三十幾個學生的山村學校被母親打理得井井有條，只用了三年時間，學校就翻蓋了新校舍，換了新桌椅，面貌煥然一新。校園內建起了花壇，各色各樣的花兒開得絢麗多姿，校園外則栽植了大片榆樹林。初春的細雨過後，榆樹苗的身條泛起青色，枝頭鼓滿嫩黃的芽苞。那樣的春晨，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裏。
母親帶領學生們還開墾出了大片荒地，種了花生，蔬菜。每到秋天，豐收的花生白花花的一地，紫瑩瑩的茄子泛着油亮，西紅柿像燈籠，豆角掛滿架子，吃也吃不完，大部分都饋贈給了村民，因而與鄉親們的關係非常融洽。
母親只有高小畢業，但母親生在一個大村莊裏，在學校時練過毛筆字，而且寫得很漂亮。每年放了寒假，村民們就陸陸續續來找母親寫春聯。爲母親硯墨，晾曬對聯就是我的任務了，我也樂此不疲。門外大雪紛飛，屋內卻是紅彤彤喜慶一片，墨香飄灑，喜慶吉祥。母親寫字時秀雅專注的神態，爲我所崇拜。直到把各家各戶的.春聯寫完，母親才帶我回老家過年。
母親多才多藝，尤其喜歡唱歌。記得八十年代電影《小字輩》放映以後，影片中的插曲《青春啊，青春》隨之走紅。我特別想學唱，忘了從那裏弄來了譜子，拿給母親看。母親按照譜子的節拍哼唱着，一會兒功夫就能把整支歌曲教給我。我興高采烈與母親反覆吟唱着，那優美而又積極向上的旋律令我激動不已。那一刻，我是多麼佩服我的母親啊！
十八歲那年春天，我高中畢業，高考落榜成了待業青年，母親有些失望，但並沒特別指責我。等深秋時間我參加工作時，母親高興起來，找人幫忙給我做了兩牀新被子。被面是母親壓在廂底的華麗的緞子面料，是她結婚時朋友送的高檔賀禮，各爲淺粉和墨綠兩色。粉的象盛開的櫻花，炫麗多彩；墨綠的像翡翠，細膩潤澤，讓幫忙做被子的兩個嬸子羨慕讚歎不已。我非常感恩於母親的情意，這麼珍貴的賀禮，母親一直珍存着，自己從沒捨得用，卻贈送給了我，包含了母親對女兒多麼深的情誼啊！
特別清楚地記得，母親送我到單位報到的那天，是深秋時節。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兩人身上。我推着自行車和母親走在窄窄的鄉土路上，邊走邊聊。母親關切地叮囑我要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要努力學習業務，和同事們相互幫助，等等，二十多裏的路程不知不覺就走完了。如今，我的孩子都參加工作了，而當年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母親彷彿還是活生生地活在我的眼前，似乎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她溫軟的身軀，耳旁還回響着她諄諄教誨。
工作以後，便不能常常回去。一個月四天班，急匆匆趕回去，陪母親沿着校園走一走，到母親的菜園裏摘把青菜，回家陪母親做飯吃飯閒聊，感覺都是幸福滿滿。
總記得春天時節回家休假，如果幸好遇到月滿的夜晚，就會陪母親到村西的果園附近散步。果園的梨花開得正盛，融融的月色輕漫地飄灑在果園上空，滿園潔白的梨花呈現出一種空靈的美，像一位絕色女子身披白色輕紗在天地間曼舞。我和母親在這樣的美景裏久久沉醉着，忘了回家的時間。多年來，每到春天梨花綻放的時節，我都會懷想起那美妙的一刻。只是梨花照舊綻放，月亮依舊圓滿，而我的母親卻是再也尋不見了。
母親離休回了老家，身體情況加速衰退。她漸漸消瘦，每一次往家裏打電話，我的心裏總是發緊，怕她有什麼事。萬般地祈禱沒能躲過命運的殘酷，母親真的病了，病得很重，發現時已是無力迴天。我如雷轟頂，又像是跌進了萬丈深淵。那一陣子我剛好調到離家比較近的單位，每一天下晚班後，我都騎上自行車火速趕回家中，陪母親說話。看到母親受病疼折磨，我的心如刀絞，卻又束手無策。那是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痛徹心肺的時段，多少年後午夜驚醒，依舊會陷入無邊無際的疼痛中難以釋懷。而母親卻異常地堅強平靜，反而安慰我不要難過。我能理解母親的平靜。她十六七歲就參加工作，風風雨雨幾十年，養成了獨立剛強的性格，一生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成績，但她們這一代人把理想信念都融入了平凡的工作中，勤勤懇懇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力量。這份平靜中有對病魔的無奈，對親人的不捨，也有對自己一生無怨無悔的篤定。
鄰居送母親一盆白菊花，母親把它放到牀前，美麗聖潔的白菊散發着幽香，爲母親帶來許多快慰。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母親走了，天地間空曠無垠，那盆白菊一夜枯萎凋零，一縷芳魂隨母親的靈魂一同飛往了天堂。
母親走後的十年裏，我一直覺得她並沒有離開我，時時刻刻覺得母親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休班回老家，擡腳就習慣性地走進母親的房間，剛想大聲喊一聲時，才恍然明白，母親真的不在了！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母親了！每逢母親節，看到別人爲母親買衣服買首飾買各種禮物，我就覺得悲從心來，母親你在那裏？您給予女兒那麼真摯深情的母愛，爲什麼不給女兒孝敬您的機會？問天天不應，問地地不靈。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母親，如果真的有來世，讓我再做你的女兒吧，把今世欠您的情意全償還給你。
母愛如歌，母親給予我的愛，是一首內涵豐盈，意味雋永的情歌，將永遠永遠在我的心底迴旋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