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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讀書回憶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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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瑣憶

寫讀書回憶的散文

小時候,我總共在學校念過五年半小學,即三年半初小,二年高小。

那時念書,我們既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也免念“人之初,性本善”或“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之類的蒙學課本。大概,我們是從“一二三四”和“日月水火,山石田土”開始的吧。啓蒙課本是什麼內容,這一點其實無關緊要。反正,直到現在,我總記不起我啓蒙時候讀的書了。

啓蒙的那年,也就是一九六一年的下半年吧。一天,我正在茶盤莊前坪和幾位小女孩做“辦年飯”的遊戲,我們幾個小夥伴有的撿柴,有的砌竈有的淘米(泥巴灰塵),有的燒火,忙活得像一個大食堂的炊事員樣,滿臉都流着汗,糊着灰。這時,突然走來一個人,他系一條圍裙,臉上長一臉橫肉。來人一把抱起我,說是要送我去學校裏讀書,我怎麼也不肯去。他弄壞了我們熱氣騰騰的食堂,損壞了我這個臨時的“家”,氣得我大哭大罵,直呼他“南瓜”“倭瓜”“矮子”等一連串的諢號。他可不管這些,一手夾着我,像老鷹捉小雞一樣,一直夾了我兩裏多路,將我送到南山小學的學堂裏。他給我搬過凳子,又將我摁在座位上,等到我老實之後,他就打馬回府了。我也立即安靜下來,我第一次感到了新奇,學堂裏有那麼多小朋友,我在茶盤莊纔有三四個小夥伴,我今後肯定好玩多了。就這樣,我開始了自己到學校唸書的讀書生涯。

把我夾到學校裏去的那個人是生產隊長,他的名字叫做棗哥。

頭兩年在學校裏都學了一些什麼知識,到底都有誰教過我,我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不是年深日久的緣故,也不是我不尊敬師長,的確是我那時太貪玩、後來的生活太平庸和自己愚不可及的一些本質特性使然吧!

但是,其間的一些生活片段,我卻是清楚地記得的。

記憶最深的便是葉勁秋先生的手杖。葉先生是位女教師,她那時戴一副我們鄉里人從沒見過的眼鏡,熱天穿着白襯衫,冷天圍着一條藍色的圍巾,顯得斯文有致。可是,要我們這些山上捉來的野馬變成馴服聽話的學生,實在是一件令葉先生頭痛的事情。

我們所在的這個教室稱爲大教室,有六十幾名孩子,分成四個年級,就葉先生一個教師。工作艱難常使得葉先生在課堂上耍一點小脾氣,由於有四個年級,葉先生只能按行間編座位,按行間上課,沒課的同學免不了要淘一點氣,這時,葉先生就免不了舉起她的手杖,用那個尖尖的把頭在你的腦殼上砸一下。砸誰一下,就活該誰倒黴,除了你的腦殼會起一個包外,還會聽到葉先生一聲呵斥:蠢豬,十足的蠢豬!

聰明的孩子往往受到老師的寵愛,我就既沒有捱過打也沒有捱過罵。不會讀書的孩子往往要淘氣一些,挨打受罵的機率就要高一些。記得有個叫小平的學生,他比我大四歲,我啓蒙的時候,他讀了四年一冊,我初小畢業了,他還在四年一冊讀,這種學生只能淘氣了。

葉先生的手杖並不稀罕,竹做的杆,牛角做的把。那牛角尖利透明,特別好看。這手杖本來是助先生走路用的,想不到成了懲罰淘氣學生的武器。於是,便有學生要報復葉先生。

有幾次,葉先生忘記了將這手杖和課本在下課的時候帶回辦公室,立即就被捱過打的學生踩斷,要去扔掉還是不敢的。學校後面是一處很大的竹園,葉先生又馬上叫大同學去竹園裏砍一根來補上,重新給她做好。

其次,記得最清楚的是怕彭校長。彭慧如先生是秀水完小的校長,那時候的建制,就是完全小學的校長管着下面村小的學校。彭校長長得人高馬大,國字臉上架一副寬邊玳瑁眼鏡,虎虎有生氣。彭校長不苟言笑,一臉的嚴肅勁。看到他那副尊容,我們那幫小淘氣首先就怯了幾分。我們怕彭校長,主要是怕他來考試。那時節的讀書真是輕鬆,讀一年上頭的書,老師從來就不出捲紙考我們,作業也很自由。但是,彭校長來了就不同,他要檢查我們的作業,還要考我們,每次來都是如此。有一次,彭校長點了我的名,先是問了我多大,讀幾冊,家裏都有什麼人。然後問到這學期老師都教了什麼,自己又學了點什麼。彭校長輕輕鬆鬆地問,我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也從容地回答。彭校長待我臉色差不多恢復了平常之後,就開始考我。他和藹地叫我背課文,默生字,親自報着課文後的生字叫我默寫,不會寫的就叫我畫個圓圈,還要叫我做幾道算術題。當我覺得他和藹可親並不可怕的時候,我就從他的身邊逃回了教室。其實,我們大家仍然是怕他。每當葉先生報告哪天彭校長要來的時候,我們哪天就規規矩矩地坐着,也認認真真地學着。有時,當我們沒上課在教室裏吵翻天的時候,若聽到誰喊了一句“彭校長來了”,我們便立即到座位上安靜下來,等了一會,沒見到彭校長的影子,知道是受騙了,便破口大罵那個製造謠言的人。

再次,記得比較清楚的便是我們的調皮和貪玩。葉勁秋先生家是一個教書世家,她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長子在長沙工作,是一位工程師。次子在立新小學代課,早出晚歸。長女次女在家待業,滿女在讀書。葉先生經常外出,有時也是生病,這樣的情況下,便讓她的女兒代課。她的長女根本上就管不住學生,氣得只知道哭,又不能給學生放羊。爲了懲辦調皮的學生,她便採取留置的辦法,要留的學生是多而又多。學校的小禮堂東邊有一個小教室,我們習慣上稱爲二教室。每當葉先生的長女將留置的學生趕到二教室排隊讀書的時候,她就手握一支長竹鞭,在學生面前走來走去的.。就在這時,葉先生在立新小學校代課的兒子回來了,他因爲在和他的大姐姐鬧彆扭,一回來就將留置的學生放回家。這樣一來,他的大姐姐又要哭一場。

比較起來,葉先生的二女兒就要會教一些,如果是她來代課,效果就好多了。她會唱歌,教我們唱歌時,是四個年級一塊兒教的,大家唱得最斬勁。我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她教的《打靶歸來》這支歌,還有雷鋒日記歌《唱支山歌給黨聽》。

我們那時候的貪玩和惡作劇是極其無聊的,回想起這些往事都覺得不可思議。當教室裏沒有老師的時候,我們不但不讀書,反而在龍頭桌子上跑來跑去,學道士跑橋。有的裝扮成老和尚,把手裏的書一卷就當嗩吶吹;有得做孝子,跟在老和尚的背後轉;有的敲擊桌子當做敲鑼打鼓。女同學則哇啦哇啦地哭喪,真是一個熱熱鬧鬧的道場。每做到高潮時,站崗的同學喊“老師來了”,我們就立即歸位,一邊擦汗,一邊做認真讀書狀。老師也感到納悶:剛纔還鬧哄哄的,現在怎麼啦!老師對我們也無可奈何,因爲沒人做奸細。

玩得最痛快的是放風箏,當時有個學生叫做智妹子,他是從新牆集鎮轉過來的,見過的世面比我們大,至少,放風箏就是他的拿手好戲。我們幾十個同學都拜他爲師,向他學習。可是,我們卻學不像,我們糊的風箏就不如他糊的好,放飛的技術更差。智妹子一天糊一隻風箏,一天翻新一個花樣,風箏放得老高老高又不掉下來,把我們羨慕死了。我們跟着他跑,盡情地喊他師父,也喊他法官師傅。有時,我們乾脆躲到學校的南山坡上,一玩就是一個整午,課都不去上。老師和家長是找不到我們的,玩累了,肚子餓了,才知道已經耽誤了課,垂頭喪氣地往家裏走,去弄一點吃的。

最有趣而又最幼稚可笑的一次集體頑皮,莫過於一次找馬醫官陪手。頭天,一個叫馬醫官的醫生,到學校裏來爲我們每個學生種了痘,當時不痛不癢的誰也沒有在意。種痘的時候,我們捋着衣袖,比試着看誰最勇敢。第二天清晨,我們一早來到學校,一個叫專馬虎的孩子王攔住大家要檢查手,看昨天種痘的地方起坨了沒有。專馬虎那天起的忒早,到學校也忒早。他把自己的衫袖卷得高高的,將種了痘的地方,也就是已經起了個小坨坨的地方露給同學們看,同學們再一看自己的手,果然都有一個小坨坨。專馬虎嚇唬大家說,如果不及時診治,可能就要死人。經他這麼一說,大家面面相覷,一臉的死相。大家望着專馬虎,叫他拿主意。專馬虎似乎早已經成竹在胸,他用手指了指老師的房間,又指了指耳朵,又做手勢捂住嘴,意思是叫大家別嚷嚷,讓老師知道了就什麼事情也做不成了,大家便屏聲斂氣聽他說。專馬虎說,我們應該去找馬醫官賠手。大家覺得這個主意高明,只是不知道這個馬醫官住在那裏,怎樣才能找到他。專馬虎說他全知道,叫大家跟着他走就是了。我們都信專馬虎,他雖然讀書是個笨蛋,卻是一個智多星,歪點子多,總之,他是一個有辦法的人。於是,大家躡手躡腳去教室裏放好書包又溜出教室,溜出老師的視線範圍,翻過學校後山,便踏上了去集鎮的道路。

一路上,我們幾十號人猶如脫了繮的野馬,追逐嬉戲,蹦跳狂奔,打鬥罵娘,只一眨眼工夫就到了秀水集鎮的鐵橋邊。這支鐵橋當時在我們這塊小地方算得上是一個奇蹟。它總共有兩座橋,一座正在使用,南來北往的火車都從上面經過,還一座橋只修了橋墩,沒鋪上鐵軌,是京廣鐵路複線備用橋。那時,我們還小,只聽說過這座橋,從未近距離觀察過這座橋。當我們跑近這座橋的時候,便被列車奔馳的壯美景觀給迷住了。我們忘記是去找馬醫官賠手的,不想再往南跑了,大家站在那裏,呆呆地看着火車過橋的時候所發生的一切,有如一種強風拂過,有“鐵洞鐵洞”的聲響。這時,專馬虎一聲令下:看鐵路橋去啊,看大水去啊!我們一窩蜂衝上了陡峭高俊的鐵路路基,只見洞庭湖白浪滔天,鐵路橋上火車如織。我們驚得目瞪口呆,再也不願回家,也不想去找馬醫官了。我們坐在還沒有通車的那邊鐵路橋墩上,把火車過鐵路橋的壯美景觀看了一遍又一遍。餓了,就把曬在橋墩上的茴絲一把把塞往嘴裏。後來,我們膽子大起來了,就在鐵路橋上爬上爬下,撿起一截截鐵絲放在鐵軌上讓火車壓成小刀片,還有些小孩子撿起路基石去砸飛奔的列車,做了許多後來一想就心驚肉跳的事情。我們玩得忘乎所以,不知西方之既黑。就這樣在鐵路橋上玩了一整天,學校和家裏也沒有人來尋找我們,鐵路上也沒有人來管我們。

在初小讀了三年書後,我自動輟學了。爲此,父親拿扁擔打我,我至死不從父命,表示堅決不讀書了,並且振振有詞地說,大舅父也只讀了六冊書,不照樣當記工員、當保管員嗎?就這樣,我加入了銅盆衝的牧牛軍團,當起牛倌先生來。也許是玩得好的孩子都在讀書的緣故吧,半年之後,我跳過第七冊,依然同原班同學讀完了初小最後一期書。這一年,前來南山小學教書的是顏昌樹老先生。顏先生是老大學畢業生,文化這麼高的人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實屬鳳毛麟角,讓他教小學豈不是大材小用?顏先生剛來銅盆衝,傳聞就跟着過來了,說他是一位神經病患者。後來,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我們看到他確實不太正常,的確是一位精神病患者。孩子們是很欺侮人的,管顏先生叫做“神經病”或者“顏燒茴”。

顏先生和我家沾親帶故,他是我的二舅媽的父親,按照輩分,我們兄弟該叫他乾爹。顏先生來銅盆衝的時候,我們還在過春節,家裏正是一年中最富裕的時候,母親便請顏先生來家裏吃飯。那天,正好是大雪皚皚,全家人困在家裏。文兄已經輟學了,正在生產隊裏幫助父親掙工分,大雪天,生產隊沒什麼事情做,便坐在家裏等顏先生這位尊貴的客人。席間,父親把我讀書爛學的事情告訴顏先生,並提出要求讓我復學,還是去原班讀書,讀完初小最後一學期。顏先生說,沒讀過七冊只怕讀不了畢業班。母親爲我打包票,說我聰明,又肯用功,趕上班並不成問題,我亦怕胸脯作保證。後來,顏先生許是吃了我家飯的緣故吧,竟一口答應了我們提出的全部要求。臨走時,顏先生拍着我的肩膀說:今後我們就是老表了,是很親的親戚,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啊!

顏先生走後,我們一家人很是笑了一陣子。我跟他差了幾輩,他竟說成是一輩的老表,還對學生說出那種哀求的話,實屬神經有點不正常。我那時才十歲的樣子,當然也弄不清輩分的大小,父母說錯了就肯定就是錯了。

就這樣,我又重新開始了自己的讀書生涯。

顏先生教書挺認真,一筆字也寫得實在是漂亮,可是,他的口才太差,還經常說錯話,組織教學能力又很差。這樣一位先生在一個教室裏教四個年級,終日只知道貪玩的學生娃真好比水裏的摁浮萍,摁下這個又浮起那個。日復一日,學生便更加不怕老師了,所以就有許多學生公開欺侮顏先生。有一個叫劍泡桐的伢仔,年齡比我差不多大了一歲,卻一點也不會讀書,他那時還低我兩個年級。劍泡桐說話口吃,在學校裏盡做一些淘氣的事情,出盡了洋相。他不會讀書,又不認真讀書,坐着做菩薩又十分難捱時間,於是,他每天上演許多耍戲令我們開心。

顏先生在專心致志地給我們畢業班的學生上課,其餘三個年級或自習或作業,劍泡桐坐在離我們兩行的最前排。這時,他悄無聲息地滑下凳子,從桌子底下鑽過去,躡手躡腳地走到顏先生的背後,舉起彎着指頭的右手作丁弓婆狀,兩隻腳同時蹬起,在顏先生後腦上作敲擊狀,下面的學生忍不住要笑,可是大家偏偏忍住不笑,因爲還有好戲在後頭。講臺上,一老一少兩個人似乎在耍着把戲。顏先生當然不知道自己在扮演着一個角色,劍泡桐用牙齒咬着自己的嘴脣。

第一個節目演完了,劍泡桐就開始上演第二個節目。

顏先生講課時總要走動的,劍泡桐如影隨形在他後面跟着走動。待顏先生叉開雙腳站定,劍泡桐便瞅準機會,一隻手作摳卵狀從顏先生胯下伸過來,伸過來的五個手指還在做着動作。當然,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樣子,並不真正碰上顏先生身體的。劍泡桐這樣的放肆,顏先生卻一點都沒有發覺,下面的學生羣裏卻是有了一點騷動。

我們的同學那時候來自兩個屋場,我們銅盆衝是一個大屋場,學生佔了四分之三。一個屋場的孩子自然有孩子王,大家都怕孩子王。只要孩子王與老師作對,便不敢有人告密。

對顏先生的這種侮辱,一天總有幾次,誰也不忍去說穿,去笑穿。因爲大家不光是怕孩子王的揍,還要自己尋開心,何況顏先生又是一個有病的人。也有幾次,劍泡桐的惡行還是被顏先生髮覺了,有時是劍泡桐自己忍不住笑被發覺的,有時是顏先生在講臺上有急轉身的動作,劍泡桐就自然暴露了。顏先生這時就揪着劍泡桐的耳朵,將他摁在座位上坐好。

顏先生一懲罰劍泡桐便招來學生們更加瘋狂的報復。

同學們想盡了種種作惡的辦法,有的直呼其名,不叫老師或者先生。有的乾脆就叫他一連串的諢名:神經、芋頭、燒茴。還有幾個同學卻做了一些喪盡天良的事情。每到星期天,顏先生便回老家了,那幾個學生便撬開先生的門,把屎尿都屙到先生的飯鍋裏、水缸裏,還跑到菜園裏挖開先生種的南瓜,屙到南瓜裏,又把挖下的那塊南瓜糊上去。這樣的惡行,害得先生每個星期來了就要清洗一次。

顏先生並不是沒有脾氣的人,他苦於無法發現作惡者。有一次,他在後山竹園裏斫了一根很長的竹子,放到教室裏做專政工具。竹竿粗的那頭就放在講臺上,尾梢那頭則可以放到教室最後一排座位上。顏先生的想法是,不管教室裏哪個方位出現搗亂者,他擡手就可以鎮壓。一次,中排有兩個同學在打架,顏先生二話沒說,雙手舉起竹竿,對着吵架的那行學生就撲打下來,眼明手快的就快往桌子底下躲起來,一個正在專心致志做作業的叫連伢仔的男生卻捱了一竿,耳朵都被竹節打出了血,連伢仔“哎喲”一聲,跳起腳來就罵娘。顏先生連賠不是,說是“失措,失措”,只怪你沒有躲開。肇事者卻在桌子底下哈哈大笑。於是,教室裏也鬨堂大笑起來。

一九六五年上半年,我在極爲混亂的學校環境中結束了初小讀書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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