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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草木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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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裏,故鄉的小院裏,籬笆牆邊開着的菊花,有着細枝輕顫的暖,開出原野的氣息和從容,我喜歡那野性淳樸的野菊花。

人間草木散文隨筆

——題記

  一、野菊花的味道

那是個秋天的午間。我正依着大門前的麥垛看《兒童文學》,堂姐抱着拳從遠處菜園跑來,把一雙合攏的手掌攤開,一朵紫色的花恬淡的躺在她溫暖的掌心,淡淡的香味隨着舒展的指尖散逸開來。堂姐又得意的合攏掌心,神祕的告訴我:“菊花!”我愣了愣,她把那朵好看的紫色花朵高舉在頭頂,驕傲的跳起迪斯科,那朵花在風中旋轉起紫色的詩意。

似乎因爲這朵可愛的小花,堂姐成了大家的主角,夥伴們都圍着堂姐,欣賞那朵叫菊的花。其實這花沒有我家小院裏大麗菊討好的肥碩嬌豔,花瓣細瘦細瘦的,目中無人一樣獨自開着,清高的樣子。想要她,是因爲在語文課堂老師品解過陳毅的《詠菊》。那堂課,我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種花叫“菊花”,“秋菊能傲霜”,就這些了。此刻,望着堂姐掌心一抹淡紫,驚訝、神奇!那是詩歌中的菊花啊!堂姐,在我耳朵低語:“梅花家菜園裏摘的!”她說着拉着我的手,奔向那個開着神祕菊花的菜園。身後跟着一羣小夥伴。在打穀場旁邊,籬笆圈起來的小園東南拐角,我看到一大團紫色雲霞,在秋天正午的陽光下泛着柔美的光圈。走近了,剛剛那種急切想見到菊花的氣躁,一下子穩了,安了,靜了。只見,秋陽燦爛的光影下,三兩枝菊枝,搖着淡紫色花朵,斜斜的依着籬笆,地面曼妙着籬笆牆的影子,有菊的乾淨和動盪的美。

堂姐是野性大膽的女孩,現在回味起來,覺得堂姐那時就是一朵野菊花,隨意純情,看,它伸手就去揪了一朵,那朵失去花朵的菊枝劇烈地搖晃顫動,散發着受傷之後苦味的清香,最後很憂傷的安靜下來。小夥伴們都怯怯地看,不敢摘,因爲大家都知道,這花是梅花他爺爺種的,被逮到了,他會用手中的柺杖毫不留情地打。儘管梅花爺爺年紀很大,追不到夥伴們,但他會用很可怕的聲音罵人,然後大人們知道了,夥伴們也定會遭到大人的訓斥。那是一個有潔癖,卻生一身疥瘡的老頭,瘦得像骷髏,說話罵人聲音像烏鴉一樣恐怖,他是全村唯一愛花種花的人,所以他三個孫女分別起名字叫:梨花、桂花、梅花。

我看着籬笆裏一堆婀娜的紫煙,有些迷醉和失神。只聽見很有力的“篤”一聲,一柄紫色檀木柺杖落在我面前,我看到一雙深陷的眼睛注視着我,發出寒光。這才發現堂姐和夥伴們已經不知去向,怪老頭站在我面前,紫菊花依舊依着籬笆笑。我想跑,怪老頭的檀香柺杖指着我,我不敢,只要我動一下柺杖就落在我身上了。我在想着,尋找着逃跑的辦法或者機會。風停了,秋日陽光照在我額頭,有流汗的緊張感,空氣裏有紫菊花淡苦的味道。老頭大口喘着氣,很吃力的把柺杖移動,走向開着紫菊花的籬笆,我吁了口氣,撒腿要跑,只聽見他沙啞的吼着:“站住!”膽小的我真的站住了。他顫巍巍的走進籬笆,一隻枯瘦如柴的手伸向一朵最大最新鮮的紫菊花,僵硬的指尖,捏着菊花細瘦脆嫩的花莖,細軟柔綠的花枝跟着他掐花的力向反向掙脫,一朵離枝的紫菊花在蒼白無力的掌心開出一抹生動的笑容。老頭把那朵花顫顫的遞給我,嘶啞地說:“摘了她是死,不摘她也是死,我老了花都摘不動,你自己摘去,摘一朵朵的回家泡茶,掐帶葉帶枝的回家插水裏多活幾天……等到開春再來挖棵芽回家栽……”他說完話就很利索地離開開着紫菊花的籬笆園。

梅花爺爺拄着紫色檀香柺杖,一身白洋布馬褂,染着剛剛採菊的清香,蹣跚走在落葉紛飛的秋色裏,升起幾分儒雅和孤寂的幽深。他採摘的紫菊花在我指尖微笑,我觸摸到了陽光的暖香,那些細長細長的紫瓣,鑲着一圈細細嫩嫩的白色,原本清高微涼的紫,有了粉意,有了柔和……那是紫菊花在我家小院開過一個秋天又到春天的時候。

鄰居家的小男孩來向我要一棵紫菊花的苗,他也想讓他的小院開出紫菊花的秋韻來。正是三月的早春,紫菊花最盛的發芽時節。一簇簇芽從枯枝覆蓋的根系拔節抽綠,滿院的清新芬芳。可我不喜歡這個淘氣的男孩二力。他和我一個班級,老是欺負我,比如把我鉛筆拿去不給我,比如我寫作業時候故意推我,反正他在我眼裏不好。這樣嬌嫩的菊花苗我捨不得給他糟蹋。他說回家挖一棵他家的黃色菊花來換我的紫菊花。不一會兒,他捧着一小撮剛發芽的綠色植物,葉子像羽毛形狀,清瘦清瘦的綠。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菊花的品種很多很多,我不相信他的是一種花的芽。我拿在手裏端詳,有一股艾草的味道。我把那撮瘦綠,扔到羊圈裏,小羊都不吃,艾草的苦味太濃了。無論他怎麼解釋論證那是黃色的菊花,是她姨娘那裏山上的野菊花。我不相信他的鬼話。

時間在輕轉,不覺到了秋天,我的紫菊花開了,滿院的淡紫粉香。

一日,我在落葉紛揚的梧桐樹下寫作業,採一朵紫菊花壓着翻開的書頁,平常的時光有了些許好聞的味道。二力捧着一束黃色的花,出現在我眼前。他把那些花很大方的放在我的書頁:“送你的,怎麼樣?我的黃菊花比你的紫菊花更和藹可親!”稀枝斜影的花躺在我的書頁,似乎摘到了整個雅韻的秋天。秀麗乖巧的脆黃,縷縷清香,逸出來再逸出來,對二力的厭惡和不信任悄悄的淡下去,淡下去,消失了,只有了這小黃菊的簡單和美意。

再後來的光陰裏,我們的小院開着一樣的紫菊花和黃菊花,我們都有了永遠的家,而且他的兒子和我的兒子同歲。煙火飄渺的歲月,改變了多少故事情節,那一年春節回老家,院子裏的紫菊花黃菊花的宿根在雪地孕育春天,遇見他,他風度翩翩,不再是那個讓人討厭的瘦小子了,他帶着他的兒子和我的兒子快樂的玩耍,就像我和他的童年,他還是那樣很調皮地摟着我的肩(他叫我姑姑),和我說離別之後的生活。下一次再見的時候,各自院子裏的菊花因裝修改造房子沒有了,我的兒子已經長成一米八的個頭了,他沉默着抽着香菸,吐出菸圈模糊着他眼中的蒼涼。母親說他的兒子到海邊玩,海潮來了,沒來得及跑掉……

在這個初冬,小河岸,土坡間,小路旁……我低眉擡眼間都是那種小黃菊搖曳的嫩黃,它艾草的味道在涼風中飄來飄去,嘆息像雪落的聲音失語在輾轉的光陰裏。

那天隨意採摘窗下幾朵菊花瓣,紫的,紅的,白的,黃的……丟在陽臺的秋陽裏照曬,家便有了菊的香,淺淡的甜意裹着艾草的清苦,恍惚間終於感知到所有菊的味道都有艾草的苦,看到的是她美麗的綻放,苦藏在了時光的陰影裏。嗅着滿居室菊花的香,我不由得喜歡聞這種艾的味道來。我特別喜歡它的名字”艾菊“。艾菊,有着花蕾從冬天的雪野淘洗過來的清涼,在屬於它的季節綻放出一瓣春天……

  二、蒲公英在小院

五月,那是蒲公英開放的季節,我一直這樣認爲蒲公英開在五月。

一場小雨剛住,我和幾個同事從山下一個特色農家飯館出來,站在旅遊車旁等還沒有就餐完的同事,有同事驚喜的大叫:“婆婆丁,婆婆丁!”我順這個同事指尖的方向看去,雨水清洗的竹林,碧亮清寂,雜草亂綠叢中,一朵朵金黃色的蒲公英笑臉燦爛。有同事說蒲公英的花朵泡茶喝,可以預防乳腺增生,是女人最貼心的茶。於是,大家走進雨滴偶爾墜落的竹林,採摘帶着水珠的蒲公英。那俊秀璀璨的花朵在我掌心安睡,放進鼻息,那種清香,淡淡的中草藥味,就像是我久遠的從前……

兒時五月的田野,阡陌,水渠,田埂,小路邊,隨處都有蒲公英內斂的姿態,純淨的笑臉,那隨意點綴的朵朵金黃,是記憶裏永遠的小太陽,有着來自泥土深處的溫暖。

我一直記得兒時的小院,蒲公英開放的那一段時光,院子裏陽光滿滿,鋪曬在院子裏的蒲公英,在陽光的愛撫下,一點點的枯萎老去,完成它生命的意義。當緋紅的夕陽斜灑在東屋檐下的時候,母親叫我把曬乾的蒲公英拾起來,裝進竹籃。第二天清晨,田野又有很多蒲公英的蕾綻放了,母親挎着竹籃握着小鏟,到附近田野採新鮮的蒲公英;父親也動身,把一竹籃曬乾的蒲公英送去離家很遠的中藥店。就這樣,我想要的筆記本有了着落。

記憶裏滿院暴曬的蒲公英,薰染着太陽味道的清香,有着淡淡的甘苦。還記得讀初中的時候,我喜歡走一條開滿蒲公英的小路。那是個夕陽暈染玫紅的傍晚,我匆匆走在蒲公英點綴的小路上,急着去學校晚自習。我一邊趕着路,一低眉,一擡眼,就可以看見蒲公英的笑臉,風很柔的吹着。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女同學,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很親暱地叫我的名字,她有着蒲公英一樣親切純美的笑臉。可我的笑容僵住,面對着她的微笑,叫不出她的名字,無論我怎麼在記憶裏尋覓這位女同學的名字,可還是沒有想起來她是誰。其實生命裏有很多我想不起名字的人記得我,也有很多記不起我名字的人被我記得。

身邊的蒲公英開得很恬淡很自然,那個無意間的遇見,是我心靈深處永遠的遺憾和尷尬,每每想起也有着蒲公英純粹的香暖。我一直奔赴着漂泊着,卻渴望那遙遠的鄉情和故土的味道!我不止一次的懷想,我離開的那個小院,灑滿蒲公英的種子,那該是怎樣的一幅畫面?

蒲公英住進我離別的小院,這樣恬淡的夢境,會有嗎?我想在一個風輕雲淡的日子,收拾行囊,匆回小院,就是爲了播種原本生存在原野的'蒲公英。我知道封閉樸素的村莊裏那些善良的眼神,會變得古怪和嘲諷。我知道這個簡單的夢不會實現,它離現實裏那個世俗理念太遙遠,我是一直多麼疲憊的恪守俗世的戒律規矩,與那個環境有牽連有瓜葛,就要遵守那個環境裏一切的風俗習慣,儘管是如何的不適應,裝也要裝得和真的一樣,這是我最初也是最後的選擇,選擇了就要學會堅守一份責任和執着,學會隱忍和隨和,因爲心中有愛。

在這個秋天裏,我回到了那個小院,小院裏我曾經種植的花花草草全無了,嫂子種上了蔬菜。而我卻在牆根處,水井邊,菜地旁,看到了蒲公英的笑臉。在這冷冷的晚秋,蒲公英開在我久別的小院,微笑看着我走進小院。小院中間一條青石板小路,一小片曬得半乾的蒲公英瀰漫着熟悉的清香。怎麼會有這麼多蒲公英呢?婆婆說是公公活着的時候養兔子,採蒲公英喂兔子,一些種子撒下來,院子裏就有了採不完的蒲公英。一陣風吹過,很暖,一枚枚蒲公英的種子在眼底飄舞着,落在我的衣襟,落在小院的泥土裏。原來蒲公英不只是開在春天,原野不是它唯一的家。

這個秋日,陽光很暖的灑在小院,我和嫂子在芫荽地裏,採芫荽,很知心的講着話,想想昨天我和嫂子在這裏因爲家庭瑣事吵過架,而今卻很貼心的談關於生命的話題。

哥哥生病已經花掉幾十萬了,這對於一個普通農民家庭是一筆鉅額。嫂子嘆息着,怎麼辦呢?又不能眼睜睜看着不給醫治。哥哥說好好的一個家被他給敗壞了,通情達理的嫂子對哥哥說:“這又不是你想這樣的,誰都不願意有病啊!”

偶然看見芫荽綠波里挺立一朵透黃的蒲公英,它開得那樣燦爛,那樣年輕,小院上空一棵白楊樹落下一片片葉子,我不禁無語了,秋已經越來越深了,那樣嫩的蒲公英讓我憐惜讓我心疼。風很暖的吹過小院,一朵朵開着的蒲公英,在小院裏固然堅持着生命的春天。我看見一枚蒲公英白色的傘,在秋風中飄揚生命的舞姿,演繹着生命的珍重,輕輕的再輕輕的落在嫂子染霜的髮梢……

  三、梔子花開

夏日,傍晚。無意走過一處院落,縷縷清香掠過鼻息,尋着風向,找到她,梔子花依着鐵藝柵欄,潔白的花朵羞澀着,深斂着,微笑着,像幽居小院的俏嬌娘,安閒,簡靜,與世無爭的美。

花枝微顫,香氣散逸,小院深處走出一位女子,端着一果盤黃彤彤的杏子,走到梔子花樹下的手壓井,杏子放在水桶裏,然後悠悠然的壓水,壓出一汩汩清涼的水流進水桶,杏子被浸泡在梔子花香薰染的清水裏,有小女孩從堂屋搬個小板凳跑出來,一骨碌坐在水桶邊,梔子花一樣白嫩的小手在清水裏擺弄着金黃的杏子……

夕陽把最溫柔的玫紅塗抹柵欄的時候,梔子花拉長靜謐的花影,有第一滴夜露潤溼梔子花蕊,香味甜潤清涼,一男子品嚐夏日水果的甜蜜,享受着勞作之後的閒適,女子嗅着梔子花嬌滴滴提醒男子:“杏子吃多了上火,我給你泡杯梔子花茶吧……”小女孩也甜甜的叫着:“媽媽,媽媽,我也喝梔子花茶!”

一年年,梔子花開開落落。因這細膩素雅,溫暖純淨的美麗,因這滿院落的人間幸福,總覺着,還想爲梔子花寫一點文字。

那還是夏日的傍晚。和藍天散步,商量着買第二套房子的事。“中央花園”,門面房前面,有大片大片剛栽植的小葉梔子花。綠色花苞綴滿枝葉,有三兩朵不嫌寂寞的開放。我們隨意走在梔子花染香的風中,夕陽在周圍灑下寂靜的緋紅。一個年輕的小婦人,提着一把新鮮的空心菜,急忙行走,倏然停下腳步,垂眉、低腰,掐起路邊一朵梔子花,邊聞着梔子花邊匆忙趕路;一老人安然踱步,也突然停下腳步,凝目大片的梔子花,夕陽餘輝中,老人的身影肅穆沉靜;一穿花裙的小女孩,蹦着,跳着,一抹潔白醉了她的眸,蹦跳着走進梔子花田,很快採到幾朵梔子,看着小姑娘滿身心透出一股純真和清澈,就是一朵在夏風中綺麗的梔子花,不染塵埃的吐納芬芳……

梔子花的開放似乎就是爲了有人來採摘。她是那樣的潔白,乾淨,馨香,就如素心女人的心事,等着有人來讀。夏日晚風裹着晚霞的紅暈,癡迷的輕撫她的花葉,微微的顫動,靜到消魂,香到蝕骨,那種況味,那種優雅,內涵卻很自然的開成人間簡單的情節,可人而知心,看見了她的潔白,聞到了她的香氣,就想擁有她,採她,把她的美融入到瑣碎的日子裏。

有風起,大片大片的梔子花蕾,顫動着夏日的夢,香氣嫋嫋。我想象着,也許,就在今夜,如水的月光擁抱,夜露潤澤,將在明晨,這裏所有的花苞都綻放,這一片潔白的花海,是多麼讓人嚮往,讓人喜悅!

梔子花讓我和藍天同時喜歡上了這裏,想在這裏買第二套房子,卻因爲房價昂貴糾結。風吹梔子花,香味濃濃,染了淡淡的愁,這時候遇到了曾經一起住在出租房的小平夫妻倆。自從離開那出租房,第一次遇見小平,她還是老樣子。她還住在那個簡陋的出租房。她夫妻兩個出來打工十幾年了,應該有錢買房了。我希望她買房,和我家買在一起,提醒她買了房有壓力纔可以存到錢。她不在乎的回答我:“不買,平時錢都買吃買穿了,又沒輸掉,或者胡來,存不到就存不到唄!我們老的時候要回四川老家的,老家有木屋竹樓,那裏山水可美了!”她說得輕鬆自在,不做作,一臉的逍遙燦爛,清澈的眼神,全都是安之若然的恬淡。我突然也感覺到自已何須要再買房子呢?老的時候要回到那個四合院,在四合院裏栽種梔子花,堂屋檐下載一棵,院落門前栽一棵,西牆角籬笆牆邊栽一棵……梔子花是白的,我和愛人的髮絲是白的,梔子花是香的,我和愛人心裏存着陳年舊事的醇香,滿院落的白,滿院落的香!荷谷告訴我她愛梔子花,家裏養了好多花草,卻因爲太愛梔子花,沒有養她,害怕養不好。其實梔子花很好養,一處牆角,一塊荒地,一隻瓦罐,都可以安之若素,不嫌棄。梔子花生命力很強,不論何時,只要掐一枝條插在泥土裏,稍微用點愛,就活了,開花,散香。

某個夏日清晨,收拾居室,看到茶几上幾天前插的梔子花枯黃,香味還在瀰漫,不由得憐惜心疼起來,依依不捨把殘花敗葉欲要扔進垃圾桶,眨眼間,看見水靈靈的枝椏抽出絲絲潔白的根系,心顫慄着、驚喜、溫暖,原來梔子花比我懂得愛,她已經執拗的把馨香生命留給了我。

喜歡這個淺淺的夏,青青稻田邊,有老婦人把修剪好的梔子花枝,一棵棵插在稻田埂,田野風吹雨露,日曬月照,泥土感覺着根系的力度,淺夏柔軟陽光吻着剛剛谷出的芽,風聆聽芽兒拔節的喃語,待到稻香飄飄,梔子花長出了小小樹苗的模樣,她輕輕的搖曳脆嫩的葉,依依告別空闊的稻田,被愛着她的人移植到深深庭院。

梔子花也許就是傳說裏的七仙女,喜歡人間的平凡,喜歡俗世的瑣碎,以釋放馨香的姿勢表達真情愛意。梔子花沁着俗世煙火的香,善解人意,貼心溫暖。她的潔白,她的純香,總是讓人心動。

去年今天,梔子花盛開的這一天,高考的第一天,我知道兒子學校讓考場,休息,可我等了一天,兒子纔回來。焦急,擔憂。兒子回來捧着一大束梔子花送我,心和梔子花一樣芬芳起來,剛纔等待的焦慮被花香荼蘼。原來兒子趁此機會去看望初中老師了。母校校園梔子花隨心所欲的開着,香着,清香雅韻,溫潤了少年的心事。

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中都有一段故事,值得懷念,值得追憶,在心靈深處凝結着梔子花般的純美香甜。嗅着梔子花的香,感知到兒子已經長大,他有着縝密的心思,懂得感恩,有了沉甸甸的回憶,開始懷舊……這是一種成熟。

在這梔子花開放的季節裏,摺疊一天的疲憊,和愛人散步在靜謐的黃昏,晚風輕輕,梔子花香飄飄,從人家窗口傳來輕柔的音樂,什麼都不想,這樣,如此的好……

  四、我的滿天星

昨天偶然在一個網友的空間,看到她上傳的那種細碎的紅色小花,才知道她有個很抒情的名字叫“白開夜合”。不由得心裏一動,十分的驚喜,我從扎着麻花辮子的小丫頭,開始尋找這粉紅色小花的名字,直到現在我家丫頭成了昨天的我,答案才知曉。

很久以前的那個四月天,我和阿曼逃課跑到沈紅家玩,沈紅是阿曼的閨蜜,和我是同年級的校友,阿曼又是我的閨蜜,就這樣的關係我認識了沈紅。

走近一個很大的四合院,院子裏花草蔥鬱,沈紅典雅端莊,很細心的在院子裏那棵梨花樹下襬上茶几,泡着茉莉花茶,吸引我的是一隻破舊的洋瓷盆裏淡淡開放的粉紅色細花,一粒粒瘦小的粉色花朵,星星般散落在綠色的葉間,一下子我愛上了,愛上她粉粉的紅、紅紅的粉,愛上她倩巧精緻、愛上她清芬自然。那一盆翡翠綠的秀幕上,點綴一顆顆閃閃的粉色星星,秀美靈動,我在心裏輕輕的喊她的名字:滿天星。我對着滿天星唏噓:真俊!沈紅看出我對滿天星的一見鍾情,她很穿過屋檐下架起的藤蔓,在牆角端出一小盆很精緻的滿天星,溫柔而親切:“喜歡,送給你!”

我的滿天星粉紅色的花朵,很隨意很清新的閉合在一個咖啡色小花盆,因爲她安置在沒有陽光的角落,感覺不到白晝的喧囂,微微閉合着眼瞼,甜咪咪的睡着,有點清瘦的模樣,楚楚可人。咖啡色盆底邊緣印染着青苔的痕跡,四散着泥土的溼潤清香。我愛極了這小花,愛極了這一段純淨輕狂的青春光陰。而一盆小花,加深了與沈紅之間的友誼。我把這盆小花,放在我的書桌。很細心的照顧,那時候住校,每次回校的時候就提醒母親,別忘了給我的滿天星澆水。

禮拜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滿天星又開了幾朵花。起初我不懂得滿天星對陽光敏感,在太陽下綻放,在黑暗裏閉合花苞。把她放在沒有陽光的地方,我只看到她的花苞一日日多起來,但一直不開。有一天午間,我在陽臺捧着書曬太陽,把滿天星也端到外面和我一起曬太陽。不一會兒,猛一擡頭,看見粉色小花朵擠滿了咖啡色小盆,每一朵花都在衝着我笑,好像想和我說話聊天的樣子。看着她我歡喜着。

我的滿天星在陽光下綻放,在黑夜裏香甜的如夢,她像一個懂得生活熱愛生活的小女子。我把她擺放在陽光充足的大院裏。習慣了每個禮拜六看到滿天星的那種妥帖的快樂,突然有個禮拜六回家,找瘋了家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滿天星,我的滿天星哪去了?我和二妹集合村裏的所有小孩子,經過排查,詢問,終於知道滿天星哪去了?其實一盆很平常的花沒有了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我偏是特別愛這種細小的花,那感覺似乎丟失了愛情。我查出來是被鄰居家小孩子偷取送人了,我着急得很,去找那個小孩子幫我要回來,小孩子家裏大門反鎖着,二妹機靈,心想大白天的插門幹嘛?出啥事了?二妹就爬他家牆頭向裏面望,這時候二妹看到小孩子的媽媽,我稱呼她嫂子,拿着柳條,很嚴肅地對小孩子說:“如果問花誰偷的,打死不承認,承認回來……聽到嗎?”她狠狠揮動柳條,孩子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老天,有這樣教育小孩的媽媽啊!我和二妹心裏堵得慌,也知道嫂子平時的德性。再經過一番折騰,終於打聽到花被他送到誰家了,送給一個外村小孩子,因爲少人家一角錢,就偷我的滿天星抵賬,我找到那家小孩,給了他兩角錢想把花贖回來。那個小男孩搖搖頭,再加一角錢,他還是搖搖頭,給多少錢他都搖搖頭。再看到那盆滿天星在他窗臺開得正好,我知道這是個愛花的男孩子,於是我請求他從那盆安然無恙恬淡開着的滿天星裏移植一小棵給我栽。看着那盆粉色的小花依然在自己的世界裏自顧開着落着,淡淡的美麗着,絲毫不知道世俗間發生的醜陋或者美好的故事與她有關過。

那一小撮移植來的滿天星花苗,還打着欲放的花蕾。我把它栽在個陶泥瓦罐裏,她很快適應了新的環境,很快開出了粉粉小花,在陽光裏仰着臉笑。一個懶散的夏日午後,我在給滿天星澆水,堂叔來到我家,眼睛掙得大大的看這粉紅色小花,我知道叔叔是個愛花草的人,他家裏養了許多花草。然後他很驚訝的叫起來:“這花你家有,我還託人到江南花大價錢買來一棵這花!”叔叔把他千方百計弄來的那棵小花,栽種在家東小河那邊的菜園裏,叔叔嚮往着他的菜園子四周開滿粉色小花。奶奶給蔬菜除草,把它當做草拔了,扔到小河裏順着水流漂走了。聽了叔叔和滿天星的故事,我和滿天星都笑了。似乎想問叔叔這花兒的真正名字,卻沉默了,我還是喜歡我給她起的名字滿天星,她讓我想起古靈精怪的阿曼,想起優雅端莊的沈紅,想起一段青春的記憶。

滿天星靜靜的花開花落,溜走了那些稚嫩純淨的光陰,對滿天星的喜愛從來沒有變淡。我甚至把滿天星和我一樣下嫁到另一個小院。這時候滿天星不再是寂寞的一盆,她的生命力極強,我把她分棵,栽在小院中間路的兩邊,粉色花朵開的像兩條紅絲帶曼妙在小院。

一年又一年,她的粉色在小院蔓延,小院被浪漫的粉紅色浸染,而我也慢慢適應了另一個小院的生活。卻因爲現實中很多原因,我要離開故鄉的小院,告別小院雲煙的緋紅。在我踏上江南小鎮的那一刻,失落的心情被滿街道的粉紅驚豔。我又遇見了我的滿天星,隨處都有她纖弱細碎的影子,那點點粉紅搖落我思鄉的愁緒悠長悠長。我一直都記得那盆滿天星,初見的那一朵粉紅。

多年以後的今天,再見小院,我的滿天星被嫂子拔淨種上滿院的蔬菜,我並不惋惜和懊悔,我畢竟見到了送我那盆滿天星的沈紅,還看見到了她今天的幸福。沈紅從一座城市開車到另外一座城市上班,禮拜天才回家,她溫溫柔柔的笑着說:“我其實上班一點都不累,只是在家少,回到家,他以爲我很辛苦,叫我休息不要幹家務……”說完又禁不住噗嗤笑了,幸福不由得盡顯在言表,她就像一朵高雅的白玉蘭永遠開在風和日麗的三月,三月永遠屬於她,她的生活永遠是三月。

再回到最早的那個童年的小村,我從一排整齊的小院門前走過,遠遠的看見一位精瘦的村婦坐在過道吃飯,看見我,她端着碗走出院子:“大妹,大妹,回來啦,來我家坐坐!”她老遠的向我走來,親切溫和,我認出來是當年那個嚇唬小孩學會撒謊的嫂子。我的心結一下子被她的熱情化解,心與心之間不再有隔閡。在時間的長河裏,鄉情隨着時間的長度而變得厚重和深濃。詩人說鄉情是一首不老的詩歌。

昨天阿曼發消息問我在這有說話投機朋友嗎?沒有,真的沒有。有和我好的朋友,但不是聊得來的。我一直都在心裏收藏着最初的那朵粉紅,初見時的純淨真誠。在故鄉之外還沒有人願意陪我到田野採野花拍照,那些志趣相投,惜惜相惜的故友,都不在我的身邊。

在這四月初的午間,陽光很燦爛,擡眼望那一處粉紅雲霞裏,綻放我的思念,花開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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