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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媽媽打竹簾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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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筋,軟又軟,跟着媽媽打竹簾。竹簾長,竹簾寬,打的竹簾堆成山。堆成山,去換錢,買肉來吃真解饞!”這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我家居住在岷江林業總場黃家路分場家屬院,家屬院裏那些小女孩們跳橡皮筋時唱的兒歌。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家屬院家家戶戶都打竹簾,每天從清晨到午夜,都能聽見滿院子吧噠吧噠打竹簾的聲音。

跟着媽媽打竹簾散文

當時,我母親、外婆是打竹簾的全天候勞力,我和我大妹妹,只能在放學後、星期天、寒暑假期間,搭個幫手,屬於間接參與。其他弟妹還小,都還幹不了活。即便是間接參與,我們也常常覺得吃不消。打竹簾要站在馬架前,沒法坐着,做機械性的重複動作,放一根竹子,絞纏四次線圈,直到用尺子量了,長度夠了四米,一扇竹簾就算是打成了。吃不消的原因,主要是有“三疼”,長時間的站立會出現腿肚子疼、腰椎疼;兩隻胳膊不時地做交叉動作,也會出現痠疼。故而,打竹簾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打竹簾用的是當地生長在深山老林裏的一種野竹,這種竹子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長到由青變黃,成了陳年老竹,也只有手指頭般粗細,最粗的也不過大拇指一般。把一根根截成兩米長的竹子連接、固定起來,用的是細麻繩或細鐵絲;將細麻繩或細鐵絲纏在數寸長的小木棒上,一共八個,一前一後形成四對,等距離隔開,掛在齊胸高的馬架上,每在馬架上放上去一根竹子,就將四對細麻繩或細鐵絲調換位置,絞纏一次;倘若爲了偷工省勁趕時,一次放上去兩根以上,上繳驗收時被發現了,就會退回來返工,得不償失。竹子與竹子之間,不能靠得太鬆,亦不能靠得太緊,要保持相同的間隙和密度。

打竹簾是慢活快手的粗放工藝,完全依靠熬夠時間來完成。一扇竹簾寬2米、長4米,大約需要1200根竹子;也就是說,大約需要用細麻繩或細鐵絲絞纏4800次。這種竹簾,作何用途不清楚,估計是修建簡易工棚使用的材料吧。竹簾是林場的副產品,每扇以多少錢的價格出售不知道,但每扇的加工費是八角錢,所有的原材料都由林場提供,職工家屬只管出力出活,是林場爲職工家屬提供的一種照顧性質的掙錢方式。家庭人口多、又很勤快的,一天最多可以打兩扇,也就是說,能掙到一元六角錢。當時,單價滿一元的就得上百分之二十的稅,由於一扇竹簾的加工費是八角錢,不到一元錢的底線,所以不上稅,完全是實落。

每天清晨,我和大妹妹走出家門去上學,母親和外婆就已經在門前的兩付馬架邊打起了竹簾。那時間,家裏不做早飯,早點就是吃一個饃饃,我和大妹妹每人拿一個饃饃,在上學的路上邊走邊吃。倘若是星期天,或寒暑假期間,母親就會早早叫醒我們,與外婆和她四個人同時打竹簾,這樣效率也會高一些,收益就會增加一些。每天只要一進入單調乏味的'勞動狀態,就得起早貪黑,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必須忍受肌肉痠疼雙手不停一直幹下去,幾乎得不到休息。實在吃不消了,我會乘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在外面玩一會兒再回來,緩解一下乏累。母親發現了,會罵我一頓,還會聽她嘮叨家庭生活如何困難,辛苦是爲了貼補家用,不要偷懶等等。我說腰疼得不行,外婆就會笑着罵我:“小娃兒家家的,哪有腰?你就是一隻懶蟲,好吃懶做!”我不敢與她爭辯,只好忍氣吞聲,憋着一肚子惱火繼續幹活。

玩耍是少年兒童的天性。家屬院裏,大多數都是與我年齡相仿的少兒,爲了逃避打竹簾,我們常常偷偷地相約了,或上山去打鳥兒,或下河去游泳。一回到家裏,就能聽見滿院子裏大人的打罵聲,小夥伴們的哭叫聲。我母親也會操起竹棍打我,但我早有思想準備,見她有打我的跡象,撒丫子就跑。後來母親有了經驗,就不聲不響,等我麻痹了,就突然逮住我,一頓暴打。有時候,我見她一時半會兒不會消停,越打越來氣,就會想個招,假裝猛然撞牆,然後就憋住氣,躺在地上假裝昏迷過去了,她害怕了,這才肯罷休。

小時候,母親體罰我,那是家常便飯。直到我十五歲那年,上了高中,才結束了捱打的生涯。那一次,母親暴打我之後,對我說:“好老子不打十五的兒。你十五歲了,也上高中了,今天是給你封印,從此以後,媽再也不打你了。”果然,自那以後,我徹底告別了捱打的生活體驗。那會兒,家屬院裏幾乎沒有不打孩子的家庭。如今回想起來,卻有了別樣的想法,認爲那時間大人打孩子,多半是因爲生活困難導致脾氣變壞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對生活清苦的一種發泄,對勞作乏累的一種緩釋。只是這種方式很不好,使我們飽嘗了許多皮肉之苦。

那時間,家屬院裏除了上班的人,男女老少齊上陣,整天忙着打竹簾。每家每戶門前都立着兩個以上馬架,堆放着小山一樣的竹捆,到處都是細麻繩或細鐵絲,打竹簾的聲音吧噠吧噠的,響成一片。倘若遇到雨雪天,就將馬架、竹捆搬進屋裏,照樣打。大家都互相盯着,誰家進度快,打得多,進度慢、打得少的,就會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一個勁地催促、打罵小孩,延長時間。每天從清晨到午夜,打竹簾成了生活中唯一的主題,打擊樂般敲響的打竹簾的聲音成了主旋律,一切都是爲了打竹簾,滿院子裏除了打竹簾,還是打竹簾。

倘若哪天,家屬院裏家家戶戶打竹簾的活動突然停止了,一扇扇房門都關上了,整個家屬院變得靜悄悄的,卻從每家的廚房裏傳出來炸油餅、燉雞肉的香味,那一定是統一上繳了一批堆積如山的竹簾,領到了日思夜盼的工錢。平時,家屬院裏的小夥伴們,都會端着飯碗,聚集在院子裏一塊兒吃飯,你看看我的碗裏,我看看你的碗裏,大同小異,要麼是酸菜面,要麼是玉米麪糊糊,要麼是開水泡幹饃饃。而一旦領到工錢,家家戶戶就會不約而同立即改善生活,吃幾天難得的好吃的。這時候,小夥伴們就會一個個藏在家裏,不再端上飯碗到院子裏來一起吃飯,美食不可多得的年代,大人們都不讓小孩以美食示人,以免別家那些眼饞的小孩看見了,回家去哭鬧,也向家長要好吃的,招來鄰里嫉恨的罵聲。

那些孩子多的家庭,生活特別清苦,但因爲人口多、幹活的手多,而打的竹簾也就多,收益很好,就會猛吃幾天好飯。我家也同家屬院所有的居住戶一樣,母親領到了打竹簾的工錢,就安排父親殺雞買肉包餃子,改善一下長時間不見一星兒油腥味的寡淡生活。每到開飯前,我和弟弟妹妹們就早早地坐在炕桌邊,等待即將到嘴的美食,有說有笑,高興得就像過年一樣。雞肉端上來,我們就大喊:“吃雞肉了!”餃子端上來,我們又大喊:“吃餃子了!”母親就厲聲制止我們:“悄悄吃,不許說話,別叫外邊的人聽見了!”我們都爭搶着,肚子已經吃得滾圓了,可心裏老覺得沒有飽,還想吃。

之後,小夥伴們還是一如既往,端上飯碗,來到院子裏和大家聚集在一起吃飯。這時候,都會得意地相互悄悄告知,不無炫耀地說,我吃了餃子,你吃了油餅,他吃了雞肉,等等,美好的享受溢於言表,幸福像花兒一樣,開放在稚嫩的臉上,掛在歡笑的嘴角。無論哪家的大人們聽見了,都會高聲笑罵:“瞎咧咧啥!哪吃餃子來?哪吃油餅來?哪吃雞肉來?”嘴上不承認,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個個滿面春風。大家都心照不宣,那瀰漫在家屬院裏久違了的好飯好菜的濃郁香味,早已經透露了消息,使得家家戶戶吃好飯成了不是祕密的祕密,藏着掖着只是一種形式,一種習慣性的忌憚,是在那個年代裏,也只有在那個年代裏,纔會出現的奇怪現象,就連吃頓稍微像樣一點的好飯,都得揹着人,瞞着人。

打牙祭畢竟是短暫的,就像一股風,一霎雨,過了就又是平常的日子,平常的生活,平常的飲食。接下來,家家戶戶門前的馬架上,又會響起吧噠吧噠打竹簾的聲音,如同交響樂一般,此起彼伏,相互應和。那便是生活的腳步,雖然步履艱難,但總歸踏地有聲,鏗鏘有力,在時光流年裏,伴隨酸甜苦辣各種生活的滋味一道,走過昨天,走過今天,走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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