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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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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吃食

飢餓散文

我出生在1970年,饑荒已經到了尾聲。可是那種飢餓的痕跡永遠地印在了心底。

那時,一家的主食是紅薯,或者稱爲地瓜。每每是煮了大半地鍋紅薯,煮熟以後,幾個孩子便圍着熱汽蒸騰的地鍋,貓抓熱慄似的探手探爪了。

其實,在抓紅薯之前,是做過一番“相看”的,看看個頭,太大的往往會煮不透,太小了會浸水太多,不好吃。然後相看外表,要光滑潤澤的,不要被螻蛄或者蠐螬咬過洞的。雖然現在有種理論說,被動物咬過的瓜果會更甜,然而當時還沒有這樣的宏論,何況我們還是相信自己的實踐,不是說“實踐出真知”嗎,我相信現在的那些專家們絕不會像我們那樣天天頓頓都吃紅薯,所以,我們是最有發言權的。

可是,並不能順利地把相中的紅薯抓到手。年齡大點的自有辦法,用長長馬勺把相中的紅薯舀出。年齡小的就沒有那樣的“技術”了,他們只能等自己的娘用飛快的動作把紅薯拾到粗瓷大碗裏。

然而,在很多時候,大人並不急着去幫忙,他們總是坐在地鍋旁邊的柴草裏,欣慰地看着孩子們的饞相。

那不急着幫忙的娘心裏在想什麼呢?她欣慰地在想:“孩子們可有東西吃了,再也不會像我的老大那樣被餓死了!”做孃的,曾經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餓死,而剩下的這幾個終於可以吃飽了,她能不欣慰地露出微笑嗎?儘管這種微笑裏有一絲絲的苦澀,一絲絲的難過。

偶爾,吃食會有變化。我印象最深的是吃過一次饅頭,而且是白麪饅頭!

那次是姐姐帶着我在河溝的南岸拾枯樹枝。(我們那裏叫“拾幹棒”。)忽然看到河北岸有一個騎自行車的知青。你要知道,在那個年月,自行車比今天的高級轎車都難得一見,我和姐姐當然投過去的是驚奇羨慕並且有些畏懼的眼光。可能是被我們的眼光所打動,他忽然把一塊東西投過了。我和姐姐都嚇了一大跳,以爲是石頭土塊什麼的。(當然我們當然也決不敢有回擊或者辱罵他的念頭,他們對於我們就像神仙一樣。)然而,我的眼光馬上就直了,真的,那是一小塊白白的饅頭啊!儘管是被啃得烏七八糟的,可是那是白白的饅頭啊!

於是,我如獲致寶地把它拿回家,讓祖母在鍋底下的火上,烤得焦黃焦黃的。拿在手裏,閉了眼,聞着那噴鼻的香味,就像醉了一樣。當時旁邊的祖母和姐姐是什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也許根本就沒有注意。李義山有詩云:“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茫然。”說得大概就是這種意境吧!(心酸,寫不下去了。)

還有一次,我們全家竟然吃到了肉!

我家的老院裏有一棵古老的國槐,連祖母都不記得是哪位先祖種的了。樹上的上面住了一窩布穀鳥。它們全家整天在我們全家的上面“咕咕,咕咕”地叫,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然後有一天,不知什麼原因,從樹上掉下一隻布穀鳥來,被祖母抓到了,用繩子拴住它的腳。過了不久,它的肉就出現在我們的菜鍋裏了。

當時,鍋裏配得是什麼蔬菜,不記得了。也許是南瓜,也許是倭瓜,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有肉,而且我好像吃到了不少。現在想想,那麼小的一隻小鳥,有多少肉啊?也許都讓我吃了吧?也許年齡大點的姐姐和哥哥更同情住在我們上面的鄰居,而不願意去吃吧?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也從來沒問過他們。也許他們早就把這樣的小事忘掉了。

今天的小朋友可能會譴責我沒同情心。是的,我現在也很奇怪,爲什麼我就不能同情住在我們上面的鄰居呢?

  二.兩個二大娘

我的鄰居中有兩個被我叫作二大娘的。其中一個早已作古,另一個已經八十高齡了。她們其實是族門很近的妯娌。已經作古的這位長得比較矮小(我們姑且叫她矮二大娘吧),體力就差,在當時的農村就不受待見;可是健在的這位卻是身材高大結實(當然也可以叫她高二大娘),所以在家裏的地位就高了很多。

矮二大娘因爲長得單弱,不能幹重活,不能爲家裏掙工分。所以要婆婆面前、小姑面前甚至是丈夫面前就地位低,所以就猥猥懦懦,最後發展成膽怯,因爲膽怯所以常做錯事,因爲常做錯事,所以常常被嘲笑,被說成沒眼色,沒“材料”。

她常常不能夠吃飽飯。但是她卻是每頓飯都要做好,然後等丈夫、小姑從生產隊放工,孩子們放學回來。一家人在婆婆的主持下吃飯。當然沒有矮二大娘的份兒。看着婆婆、丈夫、小姑以及孩子們狼吞虎嚥,一掃而光之後,她才低着頭,慢慢地“打掃戰場”,而且從不敢有怨言。

終於,她在孃家人的支持下反抗了。她要求下地幹活,掙工分!在全家人的懷疑的目光下,她走到了田裏。那天生產隊分配的活是給菜地潑大糞汁,而且隊長還下了命令:這一天潑夠兩畝的`,獎勵兩個玉米窩頭!

在這種重賞下,當然就涌現了很多勇夫。看着別人挑着兩個大糞桶飛跑,她跟不上;看着別人熟練地揮動着潑糞的瓢,她做不到。終於,在她絕望而悲哀地向那些人望了一眼之後,做出了驚人之舉:把勺子一扔,雙手合攏,飛快地潑起大糞汁來……

我不敢想象,當時大家的表現和心情,也不知道矮二大娘是爲了自己的尊嚴還是爲了那兩個窩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拿回家了兩個窩頭。

當然,能拿着窩頭回家的還有高二大娘。

上面已經說過,高二大娘因爲很健壯,所以在家裏在的地位很高,頗受公婆的青睞和丈夫的關愛。但是,這些並不能留住他的長子的性命。

那是一個傍晚,高二大娘到我家串門,在昏黃的影影綽綽的煤油燈光裏,氣氛顯得很詭祕。她斜坐在我家的土坑上,神神祕祕地說:“後半夜就斷了氣……我也沒哭……用手拎着腿,放到柴垛上,就去睡覺了!”正是由於她的神祕,才引起還是幼年的我的注意。後來,我的母親還說了很多的話,好像是安慰她,但是聲音很低,沒聽清楚。

在送走高二大娘之後,我在母親和祖母嘆息中才明白,她說的原來是她的大兒子。一股莫明的冷氣直衝我的後脊樑,頭髮突然有炸開的感覺。我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麼毛骨悚然。原來,我還以爲她說的是一隻小狗小貓什麼的。

後來年齡大了一點,聽別人說,她的長子並不是得了什麼大病,如果到縣醫院去看,還是能看好的。可是太窮了,沒錢給孩子看病。一天的工分才換兩毛錢啊!況且她家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了。當時的說法是:“孩子不稀罕!”

 三.曹三大爺

這曹三大爺並不是我的本家,只是因爲祖祖輩輩住在一起,按世鄰叫他三大爺。據說曹家是我們山東的老戶,我們在明代從山西老鴰窩搬家到這裏之前,老曹家早就子子孫孫繁衍在齊魯大地上了。

所以曹家的人長得和我們都不大一樣。男人大都是美男子(至少我們村裏是這樣),高挑勻稱的個子,白晳的皮膚,濃而長得眉毛。每當看到曹三大爺,我就會想起《靜靜的頓河裏》描繪的哥薩客人。

可是,誰能想到,這曹家弟兄三人就有兩人是光棍。現在曹三大爺是過繼了他的大哥的小兒子過活。

聽說三大爺也是走過桃花運的。

那一年,全國性的饑荒。我們這兒雖然也很困難,但還不至於餓死人。就有一些討飯的人來我們這裏討飯。有一天,有人給老曹家帶來了好消息:“一個討飯的女子,帶着一個孩子,想在本地找個人家!”三大爺當時已經三十多歲,當然心動,於是就去偷偷地相看,心裏有留下這個女子的意思。那女子見到帥哥似的三大爺,當然願意,何況三大爺還有磨豆腐的手藝呢!

大家都認爲要喝老曹家的喜酒了!

可是,那女子還是走了。

一時大家都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什麼說法都有。就連生產隊長柳大也說:“你老曹家三十多的光棍兒,還想娶黃花大閨女?!”各種謠傳搞得是烏煙瘴氣,瀰漫了老曹家的破院子。

終於,老曹家派出代表闢謠了。“一下子添兩雙筷子,實在吃不消……其實我們全家都中意……現在這麼難……實在沒法子。”

一下子,所有的謠傳都戛然而止,大家都沉默了。是啊,添人是喜事,可是添了兩張嘴,要吃飯啊!唉!沒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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