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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小小的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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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口小小的井散文

兒時的印象中,那是一口小小的水井,樸素不堪。

水井離我家有五十來米,和二姑媽家大門處在一條線上。不過這條線不是水平的,線若從大門引出,經過大門外的道坪十來米就得下折,下折後的線順着60度左右的斜坡下去七八米就連上那口井了。

水井四四方方的。井口四周的井欄是水泥牆面的,凸出地面約二十釐米。井欄通體灰褐色,因歲月的侵蝕,表面呈顯出很多微小的孔眼,井欄的外側佈滿了幽綠的苔蘚羣,內側則十分乾淨。在井欄外圍,連接着環形的水泥地面,若從高處往下看,這口水井表面像極了一枚“圓形方孔”的銅錢。井的內側四面都是石頭砌成的,有很多石縫,縫裏不免有螃蟹、蝦、黃鱔的蹤跡。井旁有一棵小棗樹和幾塊方正的石頭。棗樹筆直地挺立着,如同一面旗幟,牢牢地插在了“圓形方孔”的城池旁,向世人宣示着這塊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地。石頭也是有用處的,來井邊做事時,人們既有得坐,又可以放東西,舒服得很。

整座水井算不得大,對角相連約一米;也算不得深,當我身高一米五的時候下去淘井,半個頭還露在外面;也算不得悠久,比百年老井年輕得多。雖然這口井小小的,淺淺的,但它肚子裏的水卻十分甘甜清涼,充盈且經年不涸。井中總是光亮光亮的,白天有藍天白雲在水中徘徊,夜晚有皓月明星作伴。就是這樣一口井,無私地滋養了我們這裏老老小小几代人。

(二)

處在這青山綠水的懷抱中,水井從來都不孤獨。除了有各色植物、動物的相伴,爺爺奶奶也是它忠實的友人。

爺爺是每天最早問候它的。每天天剛矇矇亮,我們小孩子還蜷在被窩裏時,副屋廳堂的`門就“咯吱”一下打開,門開後二三十秒,朦朧入耳的便是一陣公雞母雞的“咯咯噠噠”聲和拍打翅膀的聲音了。接着,爺爺會先吆喝一聲,半瓢飽滿的穀子“沙”的一聲順勢甩將出去,我的夢中立馬便浮現了雞羣爭相啄食的場面。

這個夢境會隨着各種聲音不斷延展——很快,爺爺就回到廚房,拎着兩個桶壁厚且笨重的塑料桶來到小廳堂。他先輕輕地放下桶,從掛物件的橫杆上取下一副扁擔,再熟練地將掛鉤上的麻繩往扁擔兩頭收一收,調整爲合適的長度,接下來,他便擔起兩個空蕩蕩的水桶,輕飄飄地飄到了水井旁。

此時,天色依然正早,空氣涼涼的,沒有風,板栗林、竹林、草叢都僵臥着,一切都安安靜靜地。井中的水面上,池塘的水面上,白蓮河的水面上,同樣漂浮着一層薄薄地霧氣。

爺爺卸下扁擔,半蹲下來,左腳斜伸向後,用右膝蓋抵住井欄外圍,左上握住井欄,右手拿起一個桶往井中放。通常情況下,爺爺第一下打水不會打得太滿。他打了小半桶水上來,調整好姿勢。便把右手伸進桶裏,快速地抹洗桶的內壁,抹洗過後,再將桶提起來使勁搖晃幾圈,水在桶中形成了漩渦。接着,他把這桶水倒向另一個桶裏,重複剛纔的動作。清洗完了水桶,兩桶滿滿的清水便出來了,六七十斤的重量,爺爺彎腰挑起,一氣呵成。

扁擔橫在爺爺的瘦而結實的肩上,因承重而向兩頭彎。路是不平坦的,但爺爺步伐穩健,桶中的水絲毫不向外溢。隨着爺爺走路的節奏——“咯吱、咯吱……”,桶裏的水暈開了一個個不斷放大的圓形水紋。不消幾分鐘,廚房裏便傳來“嘩嘩”倒水進缸的聲響。

隨後的十幾分鍾裏,爺爺會往返七八次,水缸裏的水就裝滿了。他將水桶和扁擔放好後,會在屋外的道坪立一會兒,放眼四望。此時,他額頭上的汗珠,在初陽的光芒下熠熠生輝。

大地豁然明亮了起來,院子裏,雞羣四處覓食,“哈巴”悠閒地躺在桂樹下;竹林裏,鳥雀在枝頭賣弄清脆的歌喉;屋頂上,炊煙也開始升起來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趁着飯還沒好,爺爺又扛着鋤頭出門了,他總是惜時如金,所以必會去田地裏幹些活。竈裏的火旺旺的,奶奶圍着圍裙,忙上忙下。先洗鍋,洗茶杯,洗竈臺,再燒一瓶開水,泡一壺新茶,之後便開始煮飯。這一道道程序便是奶奶每天早間必做的,雷動不動。而我們小孩子也該起來了,輪流自覺地清掃各個房間。

我們的早餐一般吃粥。兩個大人,四個孩子,六口人,奶奶照舊煮了兩升米,一大鍋溫水中,白花花的米慢慢地膨脹起來,水面開始泛起了淡白色的米漿,在這個當兒,奶奶經常會從陶罐裏拿出四個土雞蛋,沖洗一下,放入鍋中,我們自然知道,這是我們的專屬。鍋裏的水慢慢沸騰起來了,當奶奶用金屬罩子濾出一大篩子米飯時,就會把竈裏的木柴抽出一兩根,火小了,鍋裏的粥就繼續讓它熬着。這時,奶奶就放心地去做下一件事了。

奶奶出門了,她一手拎着小桶,腰間別着一個裝滿青菜的竹篩,用另一隻手把住,她這是往水井的方向去的。和煦的陽光照在奶奶的銀絲上,照在奶奶慈祥的臉上,照在竹篩裏的青菜上。

奶奶依舊是第二個向水井打招呼的人。她比爺爺矮一點,手臂也短,打水自然會吃力一點,爲了安全起見,奶奶常用的小桶提手中央部分綁上了一個一米多長的粗麻繩,繩子的末端打了一個大大的結。

奶奶打水的姿勢和爺爺一樣標準。只不過爺爺手夠長,力氣足,直接拎着桶把手在井中打水,而奶奶則是緊緊握住繩子末端,再將繩子在手腕上纏上一道,然後灑脫地把水桶“咚”的一下丟下去,這時,水波“譁”的一下暈開,沉重的桶底斜沉下去一會兒立馬彈起來,整個桶輕飄飄地側浮在水面上,裏面幾乎不進水。但我們用不着擔心,只見奶奶熟練地控制手中的繩子,猛地抖一下繩,那桶便像很聽話似的埋下了高昂的頭,大口地喝了滿滿一肚子水。這個方法我也是學了好久才學會,據說是利用慣性,我聽不懂,只覺得神奇。

不消十分鐘,奶奶就給摘好的菜洗了幾遍“冷水澡”,用清洗過的竹篩濾濾水,就慢悠悠地回家了。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天藍雲白。在井水的奉獻下,粥好了,菜也快出鍋了,我跑到山坡上大聲喊爺爺回家吃飯,姐姐、表弟表妹也自掘地動手端碗,端菜,拿筷,打粥。很快,桌子上便圍坐着我們六人,粥裏飄出甜甜的味道。

(三)

我們四個孩子偶爾也會涉足井旁,不過多是跟着大人去看熱鬧,他們在認真的幹活,我們則在一旁投入地打鬧,很難想得起來幫着大人洗洗菜,提一下水。

姐姐和表妹做文靜的活都很勤快麻利,甚至比我們哥倆做得好,不過一旦有出力氣的事,我和表弟也會毫不猶豫地上,一絲不苟。這不,盛夏的一天上午,風和日麗,爺爺吩咐說:“井底又積沙了,水也有些渾了,該淘淘井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淘井可不是個好差事,工作量尤其大:一是井裏的水和泥沙似乎永遠舀不乾淨;二是除了清泥沙,還得刷洗井的內壁和石縫。真正忙完後,我們的身體都快散了架。可當時的我們,平均一年淘過一兩次井,竟然從未拒絕,還有着說不出的高興,幹勁十足。也許正像旁人所說的:“生在水邊,遇水則歡。”

淘井對我們家來說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全家人吃水就靠這口井,可不能怠慢了它,所以淘井的時候,六口人都必定會到場,共同操辦這一件大喜事。

家裏的大水缸已經儲備了一天的水,而這一天的時間,足夠淘井和等待水自動沁滿了。

清風拂來,帶來一陣陣涼爽。我和表弟打着赤膊,穿着涼鞋,早已站在井邊等候;奶奶,姐姐,表妹也隨後過來了;連小犬“哈巴”、雞也趕來湊熱鬧,各自撒歡。

井邊,我們提前已準備了三五個大的、小的水桶,兩個水瓢,一個湯勺和一把竹筒狀的刷子。

不一會兒,爺爺牽着帶有插排的電線來了,他準備先抽水。爺爺先把抽水泵放在一個簸箕裏,用繩子栓住簸箕,再用左手提住水泵的電源線,右手將繩子連接的簸箕沉入井中,在井外固定好繩子,接下來,爺爺便把水泵線的插頭插進插排,將插排放置在一個乾燥的地方。一切就緒後,他便按下電源的開關。

“嗡嗡……”,抽水泵發力了,我們興奮起來了。我們清晰地看見水從透明的軟管裏涌上來,攤在地上的管子慢慢蠕動起來,變得鼓脹鼓脹的。我們甚至能聽見軟管裏水快速流動的聲響,突然,管口噴出一股水柱,繼而噴涌不斷,流向池塘。

水位降得很快,井內壁暗色的方形水印不斷擴大。

“這抽水泵質量還不錯,買得值!”爺爺笑呵呵地說。奶奶卻嫌棄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水位下降了快一米了,爺爺拿起管子,開始往兩個大桶裏注水,這是爲待會沖刷井內壁預留的淨水。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水泵都露出水面來了,管子裏抽出來的水也小了許多,“咕嚕咕嚕”直響,爺爺瞧準時機,關掉電源,將水泵提了起來。

爺爺揮了揮手,示意我先下去:“尚先下去,待會兒叫慶來換你,下去小心點!”

我快步走到井口,弓下身子,兩手撐開,攀在兩邊的井欄上,快速地探腳下井了。井裏比井口要寬一些,但空間還是不算大,也只能容下一個人。

井裏涼颼颼地,水剛沒過我的腳踝,我頓時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股能穿透皮膚,直沁入體內的寒氣襲遍全身。我搓了搓雙臂,擡起了頭。

“裏面居然這麼冷,怪不得夏天的井水透涼透涼的!”

“接着!”表弟遞給我一個桶,桶裏放有一個水瓢和刷子。

因爲有經驗,每次舀水前,我會先用瓢舀水沖刷內壁,再用力地刷去附着在石壁、石縫上的苔蘚、灰跡。洗刷完第一遍後,我把瓢伸向水中,連水帶沙往桶裏裝,裝滿後,桶便重得像裝滿了石頭一般。我先用力地提起桶來,再吃力地舉過肩,低頭閉眼,防止泥沙滴到眼裏,上面的人分工明確,有人小心翼翼地接過水桶往岸邊倒,有人則快速地遞給我另一個桶,還有人在一旁提醒我注意些什麼。

“尚,別使蠻力,每次裝大半桶就可以了!”奶奶臉上露出關切的深情,姐姐和表妹也一本正經地附和着。

按照奶奶的提醒,我就輕鬆了很多。活不能停,井底滲水很快,剛舀完,只要你歇一會兒,就又有水冒出來了。

舀了十來桶,工作幹完大半了,表弟便接下了掃尾的工作,上面傳乾淨的水下去,表弟用水瓢再次沖洗石壁石縫,最後再把井底的泥水舀出,舀到湯勺派上用場爲止。

就這樣,我們齊心合力,過了約一個鐘頭,井壁乾淨了,井底厚厚的泥沙也清理乾淨了。隨後,爺爺找來一個圓形塑料蓋子蓋住井口,大家收拾好東西,便歡樂地回家了。

井淘乾淨了,還不算完,從上午到下午,我們四個隔三差五地跑到井邊看,盼着水能快點沁滿。爺爺奶奶笑我們心急,說明天就滿。可我們卻希望它能今天就滿。

傍晚時分,我和表弟躺在竹牀上休息,表妹和姐姐突然衝進屋來:“井裏的水滿了!”

“真的?”我和表弟同時從竹牀上坐起來。

“真的!快去看看吧!”姐姐笑着說。

“趕緊看看去!”

我們四個又奔出去,“哈巴”也輕快地跟來。

挪開井蓋,映入眼簾的果然又是滿滿地一汪淨水,真令人高興!我們四個人趴在井口,井裏倒映着我們歡快的小腦袋。我們張大雙眼,出神地望着這毫無瑕疵的“明鏡”,望着,望着,不禁嘖嘖讚歎:“真清亮啊!”

是啊,真清亮啊!這樣一口經年乾涸、無私的井,怎不叫人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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