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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鏘永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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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傍晚,擡眼看看夕陽下那座似乎在燃燒着的方正山頭,再細細捻一回手中的紅土,黃帝長長舒了口氣,憔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轉過身,揮了揮手,身後那支疲憊的隊伍頓時歡呼起來。

鏗鏘永康散文

不久,在這片榛莽叢生的丘陵地帶,有個傳說開始流傳,一代接着一代:從前,黃帝爲了鑄造寶鼎,踏遍了黃河上下大江兩岸,最終卻在這裏搭起了熔爐。

永康的確是塊奇異的土地,處在江南,同樣的杏花煙雨,同樣的流水人家,卻很難令人感受到江南特有的柔媚輕靈——同屬一脈山,入了永康地界就變得巖色赭紅、刀劈斧削般崢嶸;同樣一株樹,生在永康,不知什麼時候就可能化做了一截嶙峋的頑石(永康是最著名的松化石產地)。這裏的人們也不太像寧靜婉約的南方人:世間行當萬萬千千,他們最拿手的,卻是搗弄沉甸甸的五金,終日鍛打敲擊,將個小城吵得紅紅火火;就連他們說的話,也完全不同於吳儂軟語,生硬,短促,不捲舌,不拖聲,像一塊塊石頭快速墜落,外人很難聽懂,還鬧出過在外地被當作日語的笑話。

古老的麗州,有着一種超越於緯度之上的硬朗之氣,也許,這就是當年黃帝選擇在此鑄鼎的原因。而這股硬氣經過黃帝的熔鑄後,愈發堅實,使得這方水土一路走來,總是金鐵交鳴骨節錚錚,在歷史的長征中顯露出獨特的魅力。

現在,就讓我們聆聽幾聲穿越時空,卻始終縈繞在這片土地上的金石之音。

鏗鏘,悠遠,如同叩擊鏽跡斑斑的古鼎。

北宋仁宗年間,海南崖州。

椰林叢中的一座破舊宅子裏,丁謂正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翻着一冊詩集。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伸手取過桌上的一面銅鏡,前後左右照着,細細端詳起來。他的面相其實不佳,甚至有些尖嘴猴腮,但看了許久後,丁謂卻隱隱有了笑意。他發覺自己的鬚髮居然仍舊烏黑油亮,一點也不像五十多歲的人,更不像是一個被流放到天涯海角的罪官。

幾年前丁謂還是權傾朝野的宰相,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名重功高的寇準都被他壓制住了。但風水輪流轉,一不小心自己也被一悶棍打翻落馬,遠遠地發配到了這個蠻荒之地。在這個天地盡頭的海島上,丁謂算是看透了世態炎涼。當初烈火烹油之時,身邊圍滿了奉承的傢伙,個個恨不能剖肝瀝膽,唯恐擠不到跟前效力;自己一倒臺,轟隆一聲響,樹倒猢猻散,別說昔日的同僚急着燒信毀書竭力與自己撇清關係,就連自家供養多年的賓客都無有一人敢來探問。

這就是世道人心啊,丁謂苦笑着放下了銅鏡。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丁謂一怔:自己孤零零在這島上過了這麼久,會有誰尋上門來呢?難道朝廷終於要下手了?想到這裏丁謂的臉色不禁變得有些蒼白,但他畢竟是做過多年宰相的,起身整了整衣冠,走上前去。

打開門後,丁謂又是一怔:一個精壯漢子挑着副重擔,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前,見了丁謂放下擔子納頭便拜,嘴裏恭恭敬敬地稱:“我家主人向相公問好!”隨即呈上了一封書信。

丁謂馬上回過神來,不用拆信他也明白來人是誰了。他很清楚,現在這樣險惡的形勢下,敢跨海前來慰問他的,天下只有一人:胡則,永康的胡則!丁謂連忙扶起那位漢子,眼角泛起了水光。

想起胡則,他心頭一陣溫暖,但隨即又有一份愧疚涌上心頭。他知道,目前胡則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爲受了自己的牽連,他也被貶到信州做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去了;而且誰都明白,對手絕不會輕易罷休,胡則的命運岌岌可危,可他還是毫不避忌,每年都派人不遠萬里來探望自己……

丁謂緊緊握着胡則的書信,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多年以後,名臣范仲淹在爲胡則撰寫墓誌銘時,特地提到了此事,除了讚揚胡則“篤風義”之外,筆下還無限感慨:“此又人之所難矣!”

南宋淳熙五年正月,燈籠,爆竹,歌舞,都城臨安正沉溺於亢奮的歡樂當中。

夜色已深,鼓樂漸漸開始稀少。一家不起眼的客店正準備打烊,門外忽然進來了一人。店家稍加打量,立即滿面堆笑地迎了上去。開客店的閱人無數,他一眼就看出這位主顧非同小可,儘管身着便衣,但挺胸腆肚,鼻孔朝天冷若冰霜,定是個做官的,八成還做得不會太小。

只是如此深夜,如此一位人物光臨自家小店,究竟是福是禍呢?店家正在忐忑,那人開口了:“你這裏可有一位喚作‘陳同’的住客?”店家聞言,暗自鬆了口氣,忙不迭地應道:“哦,您說的是那位秀才啊,有有——”那人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帶我去他房間!”

店家殷勤地將那人引到樓上一間客房門前;那人又是一揮手,讓他速速走開。店家不敢多話,小心地退了下去,可轉身的時候,藉着手中的燭火,他驚訝地看到,在這一剎那間,一直兇巴巴的那人竟然變得笑容可掬,簡直有幾分諂媚;隨即,他聽到了彬彬有禮的敲門聲。

與此同時,這家客店的後牆根,有一人正將長襟挽在腰間,手腳並用吃力地攀爬着。費了好大的勁他才翻過了牆頭,鬆手一跳,撲通一聲跌坐在了骯髒的泥地上。他並不立即起身,就那麼狼狽地坐着,哈哈狂笑起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樓上那位被店家當大官伺候的人的眼中。店家沒猜錯,他的確是位大官,開府儀同三司曾覿,皇帝身邊的紅人。這晚他本是興沖沖地來探訪“陳同”,準備告訴他一個好消息的:皇上已經見過他上的書了,震動很大,想任他爲官——當然,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報喜,而是藉此將這位可能被大用的人才收羅到自己帳下。可月色裏,曾覿認出了翻牆而逃的那人,分明就是自己要找的陳同!

一個布衣竟敢如此輕視自己!曾覿額頭的筋脈突突地跳着,面目猙獰,陰沉得可怕。

陳同,就是永康人陳亮。他此次來京,就是爲了向孝宗皇帝上書剖析國事。在他看來,天下沒幾個出色人物,盡是些風痹不知痛癢的蠢材,日後入了《佞幸傳》的曾覿更是難入他眼——堂堂好男兒,豈能忍受這等齷齪奸臣的拉攏!

也不是不知道曾覿之輩的陰險手段,但大不了渡江歸去終老田園嘛!我陳亮是爲大宋社稷開數百年基業而來的,又不是爲了替自己掙一頂烏紗帽!

“由是在廷交怒,以爲狂怪。”(《宋史?陳亮傳》)

連上三書後,朝廷再無響動,陳亮憤然東歸。

“我去。”吳絳雪淡淡地說,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是康熙十三年的六月。本該是大熱的節氣,但在永康,每個人卻都覺得寒氣刻骨。

自從去年吳三桂叛亂之後,各路諸侯都心懷鬼胎;靖南王耿精忠終於按捺不住,也在福建造起了反。他派大將徐尚朝率五萬叛軍北上,一路攻陷龍泉、遂昌、松陽、縉雲等縣,到六月,兵鋒已壓到了永康。叛軍到處,燒殺擄掠血流成河,永康邑小兵寡,無險可守,城中百姓無力逃難的,呼天不應喚地不靈,只好苦熬着戰兢兢聽天由命,年老的換上了壓箱底的壽衣,婦孺們早已哭成了一片。

絕望之際,徐尚朝那邊卻發話了:“獻出吳絳雪,便能免除全城屠戮!”官紳鄉老頓時精神一振;但細一思量,卻又發起了愁。誰不知道吳絳雪性子剛烈,夫死之後立誓守節,能說服她污身從賊嗎?可屠刀已經架上了脖子,除此又能如何呢?沒奈何,大家只好推選出幾個年高有德的,急急趕到後塘弄吳絳雪孃家,囁嚅半天,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徐尚朝的要求。

出乎意料,吳絳雪幾乎毫不思索就答應了。衆人聞言,頓覺輕鬆無比,這才發現彼此的前胸後背都是大汗淋漓,有人尷尬地搖起了扇子。

吳絳雪再不理他們,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收到回話後,徐尚朝大喜。吳絳雪絕世的才貌早就令他垂涎不已,沒想到今日美夢就能成真;他立即派人前去迎接,自己則在營中興奮得坐立不安。當然,他也沒忘了吩咐下去,大軍即刻開拔,放過永康,直撲金華。

幾個老婢扶着吳絳雪騎上了一匹紅馬,由一個老兵牽着繮繩,一步步離開了後塘弄。絳雪全身縞素,任憑老婢磨破嘴皮,也堅決不肯換上紅衣。騎在馬上,她還是面無表情,冷冷地不發一言。那些老婢是徐尚朝的心腹,原本甚是饒舌,但這天不知怎的,滿腹吉祥話頭都說不出口,一行人就那麼木木地走着。

“我要喝水。”突然,吳絳雪打破了沉默。老兵聞言勒住了馬,取過皮囊,四下打量。前面不遠處有一道山崖,崖下隱隱有水流之聲,他趕忙走了過去。

吳絳雪也在凝望着那道山崖,眼中寒光閃爍。旁邊的老婢見了,硬生生打了個冷噤。吳絳雪緩緩低頭,對她嫣然一笑,順手捋了捋自己的鬢角,說不出的綽約風姿,連老婢都不覺看得呆了。

就在這時,吳絳雪驀然揮手——剛纔她悄悄從發間取下了一枚簪子——狠狠刺向馬臀。那馬吃痛,厲嘶一聲,箭一般向山崖射了出去。

老婢的驚呼聲裏,吳絳雪連人帶馬墜下了懸崖。

正彎腰汲水的老兵驚慌地擡起頭來,只見空中綻放了一團紅白相間的彩雲。

餘韻:永康人物鉤沉

林大中,南宋縣城人。多次彈劾權臣韓侂冑,被罷官居家十餘年,人或勸其通書侂胄以免禍,大中毅然答:“福不可求而得,禍可懼而免乎?”強硬如故。

應孟明,南宋可投應人。任按察使時,轄區饑荒,未領朝命而開倉賑災,事後方具奏請罪,雲:“寧受一己之罪,以全一方之命。”

吳思齊,宋元前吳人。干犯權貴而辭官隱居;宋亡,麻衣芒鞋,長嘯悲歌;家無餘儲,屢遭飢寒而嚴拒出仕新朝。

胡長孺,宋元適遊人。建昌錄事任上,境內程文海貴顯,勢通朝廷氣焰囂張,違法人不敢問,建大門侵佔官道,長孺亟命拆遷。

謝忱,明下謝人。授監察御史,遇事敢言,不避權貴,除奸禁暴,朝野稱之爲“謝閻王”。

胡瑛,明古山人。福建汀洲饑荒,饑民萬人作亂,胡瑛單騎前往平息,撫威並用,民皆謝罪。

程開業,清方巖人。管黃河道時遇秋汛,開業親臨指揮;其時河水暴漲堤防危急,有人勸其暫避,開業厲聲斥責:“我足一移,數萬生靈盡爲魚鱉矣!”遂立於水中盡力護堤。

潘國詔,清尚仁人。爲官清廉,百姓稱之“潘青天”;爲官三十多年,致仕回籍,除書籍行李外別無長物;居家不用婢僕,只一子一孫隨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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