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外婆的散文

外婆家裡有棵樹，樹很老了，樹齡肯定比我大得多，從我記事起，那棵老樹就靠在房子的一側，樹不高，卻很粗，樹幹全部已經中空，只剩下多半圈樹皮支撐著樹。外婆家院子小，老樹的枝葉幾乎蓋住了整個院子，每到夏天，樹葉依然茂盛，整個院子是很涼快的。那乾枯粗糙的樹皮就像是外婆的手，辛辛苦苦操勞了一輩子的手，經歷了風風雨雨養活了一大家子的手。

小時候去外婆家，屋裡總是擠滿了人，二姨三舅四姨五姨六姨大表姐小表弟，大人們忙著大人們的事，我們幾個小老表一招呼就一陣風地往外跑，買一兜兜的鞭炮跑到大人們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玩個夠。直到做好了飯，家裡派人來找。我們那裡的風俗是大年初二回孃家，這天剛好是外婆生日，這天也是親戚們聚得最齊的一天，大的小的全部都去。在那個小院子裡，在那顆大樹下，給外婆過生日。不過當時我們不太懂事，過生日的事都是大人們張羅，我們關心的是哪裡能找到好吃的，特別是難得一遇的蛋糕，吃零食吃得飽飽的就到外面街上玩，等回去了還有壓歲錢掙。那時候對錢沒概念，總以為有了錢回去可以買玩具槍，買鞭炮，但是一到家就會被爸媽給收了去，家裡條件不好，我隱隱的知道要幫爸媽省些錢。

除了春節，平時媽媽也會帶我去外婆家，農忙時候去幫著乾乾農活，不忙的時候會給外婆買些營養品去看她。幾個姨和舅舅也常去，外婆家的餅乾蛋糕水果好多東西她都捨不得吃，看到我們這些外甥外甥女們去，她都特別開心，一個勁地往我們手裡塞東西，我們因為在家裡時候受過嚴令——那些東西是給外婆外公的，所以我們畏畏縮縮地向後退，眼睛還是不甘心地瞟著那好吃的，在嘴裡狠狠地嚥著口水，外婆假裝生氣地說，給你就拿著，這麼多東西，我吃不了都放壞了。看著我們接過來，她那臉上的皺紋一條條地舒展開來。有一次追小表弟，把放在桌邊的兩個茶杯打碎了，媽媽看見了拉住我就要打，我慌忙大哭起來，其實是大叫起來，果然外婆一把把我拉過去，指著地上的碎片說，這茶杯用了幾年了，早該換了。好了你們出去玩吧。別往水塘邊去。還讓大表姐陪我們一塊，大表姐上高中了，有她帶著，我們不會跑到水坑裡去，也不會跑到水井邊上去玩。

農忙時大人們幫著在地裡幹活，我們小傢伙們也跑去湊熱鬧，赤著腳穿個大褲衩，在地裡亂跑，渾身晒得黑亮黑亮，一頭的汗，不時地用手抹抹，弄得一臉的汗和泥土。到了半晌，外婆那倚僂的`身影就會出現在田頭，她挎著一個籃子，裡面是開水和剛烙的油饃。我就會跑著去搶籃子提到田裡給大人們吃。只不過現在再也見不到外婆那倚僂的身影和那滿頭的皺紋了。

後來我們都一個個長大了，外婆的身體卻一天天地弱下去了。外婆怕熱，我曾天真地想過，要是沒有夏天該有多好，那樣外婆也會少受些罪。這個家庭一個親戚過早地離開了我們，對外婆的打擊很大，彷彿一下就蒼老了許多。去看外婆時，看著外婆那發抖的雙手，我努力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坐在外婆身邊靜靜地聽母親和外婆說話。在那個泥土老屋裡，我不知道外婆是怎麼熬過一個個漫長黑夜的。

到了高三，學習忙了，很少回家，也很少去看外婆。月末回家拿生活費時，父親說，抽空去看看你外婆，每次去都會問你。她還說給你準備了幾百塊錢，等你上大學時給你當路費。我呆在那裡很久，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天剛下課，父親把我叫出去告訴我，外婆生病了，正在縣醫院裡。現在病情穩定了，你去醫院看看吧。我跟老師請了假，呆呆的跟在父親身後，身體被抽空了似的，腦子裡空蕩蕩的。到了醫院，親戚們都在了，外公木木地坐在門外的椅子上，旁邊有六姨陪著。進了病房，外婆閉著眼睛，戴著氧氣罩，還在輸著液，藥水一滴滴地滴著，順著外婆那枯瘦的胳膊滿滿地滲進去，我忽然間更加恐懼了，害怕外婆從此不會再睜開眼睛了，不會再笑著對我說，看，我外甥來看我了。第一次意識到有些事的不可抗拒，第一次意識到人有時候是多麼無力和渺小。二姨說，這麼多人了，你在這也幫不上忙，先回去上課吧，你外婆醒了跟她說你來過了。我不肯，就在外面等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婆醒了，大家都在床邊，外婆還不能說話，我們都靜靜地看著外婆。如果冥冥中有註定的話，我感謝那天的那個註定，讓外婆熬過了那一關。回去的時候，那天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有股香甜的味道，以至於多年後我都會想起那天大街上那陽光的味道。

考上大學後去了外地一個城市。大學期間，外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在外地的夜裡，我會經常夢到外婆家那棵叫不上名字說不上年齡的老樹，多半圈樹皮支撐著整個樹冠，樹冠的枝葉遮住了整個院子，那個小院子就是外婆家的院子。直到現在，那個小院子，那顆老樹依然會出現在我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