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作之美散文

勞作，就是早晨起來的除塵活動，用抹布依次將窗臺、床頭、書架、地板及每個旮旯，擦到錚亮；就是清洗早餐的碗盤筷子，再整齊地碼了瀝水器皿中；就是把用過的抹布搓洗乾淨再掛了吊鉤上；還有昨日晾晒在陽臺上那些深深淺淺的衣服，清爽、潔淨、微微搖擺。 每每這時，我都會陶醉在洗洗刷刷這樣簡單重複的勞作中自得其樂。不為世故頑疾煩惱、不為人情寡薄心酸，洗衣就是洗衣，單純、專注。每次洗衣前，先接一盆兒冷水，再注入半盆兒開水，水溫不燙不涼剛剛好，再倒入兩勺洗衣液攪拌到泡沫五彩翻飛，之後把髒衣服分類，按照內衣、淺色衣服、深色衣服、兒子襪子的先後順序浸泡洗滌。兒子的襪子不同於普通人的襪子好洗，因為兒子向來不穿拖鞋自由奔跑於家裡的每一處……揉搓著家人的衣服，從衣領到袖口、從前襟到衣襬，仔仔細細親近著他們的氣息，絲絲離離淘洗著自己的心靈。水流聲、搓洗聲、窗外的鳥叫聲、小區門口工人們的裝卸聲，若此時的你，還心有千千結，就請你溫柔地把它安置在當下的每一個感受裡，豁達地歡喜著這從未有過的安寧與美好…… 天空由湛藍變到淺藍的時候，一抹一抹如絲般飄逸的雲駐足於窗前的時候，我便開始疊衣服了……一件兒棉質的小衫兒，輕輕攤平了，端詳著一字衣領，仔細地除去衣服上殘留的細細碎碎，小心翼翼地把倆只袖子平搭在前襟上，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倆個肩的中縫，把衣服翻到後襟，左右對摺之後，衣領和衣襬合上，連同你此時的安靜、還有溫暖的陽光一起放進心裡最美好的一角……生活！因了瑣碎的小事兒，變得津津有味。

二

有陽光味道的午後，總會如約而至。一杯老家的山茶，清澈微澀，一本泛黃的詩書，通透且獨。 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採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山茶的餘溫慢慢煲著這首歡快而優美的勞動之歌。恍若間，三三五五的農家婦女，於平原繡野、風和日麗中，邊唱邊採車前子，一顆顆地採，一把把地捋，手提衣襟來兜，嬉笑著、追逐著，餘音嫋嫋，若遠若近，忽斷忽續……又恍若間，竟飄飄然落到了漫山遍野的扎濛濛花中，隔壁的大娘、村東頭的嫂子、一起拔草的秀秀……都喜格盈盈，挎著籃子，花枝招展……錚！錚！錚！地刁著這些野生辣草草盛開的小花花……粉的、白的、半粉半白的，都似舞著的精靈。回家後，母親極其細心地用筷子夾著，一朵一朵地抖落乾淨，攤晒在門前的沿臺上，大約一天後，就會把這些稍微耷拉的扎濛濛花倒進缽內搗爛至糊狀，又捏成如象棋般大小的圓餅餅，晾晒到窗臺上，滿屋便竟飄著誘人的辣香味兒，忽濃忽淡，而此時母親滿臉堆著的笑，是整個家的溫暖。 某個週末的傍晚，母親突然像變戲法兒似的手裡提著一串兒一串兒的'乾透了的扎濛濛圓餅（用線穿著），踮起腳尖兒，掛了屋子東南角的籠屜架子上（一冬的美食調料製作完成），嘴裡輕輕哼著小曲兒……我和姐姐們忙著把晒至半乾的雜草堆成小山，在不大的院子裡，就著晚霞，仔仔細細地清掃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迴歸微小、簡單的勞作修行。

三

她喜歡在日出前就踏著露珠出工，站在一塊草地邊沿，把手裡的大鐮刀貼近地面，接著就向草叢揮去，先割個樣子來看看，以後就不停地揮呀，揮呀，整個身心陶醉在青草割下來時發出的響亮的咔嚓咔嚓聲中。 她甚至還喜歡在悶熱的夏天耙乾草，那時候，收割下來的乾草又燥又脆，發出唏蔌唏蔌的聲音，豐收的雜草散發出濃郁刺鼻的醉心花的氣味；她還喜歡堆草垛，堆草垛這活兒總是進行得迅速而順當，還可不時地仰望著天色，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直到把乾草全部堆好；她也喜歡在草垛中間忙忙碌碌地擠來擠去，——總之，她喜歡割草期間從開始到結束、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的全部活動。 這是俄羅斯作家拉斯普京的小說《活著，並要記住》裡，女主人公納斯焦娜臨死之前勞作時的場景描寫。 它充滿著納斯焦娜對生活發自靈魂深處的熱愛，這熱愛沒有一丁點兒作死，是完全在與大自然、與土地親密打交道的過程中迸發出來的。擔驚受怕、心事重重的納斯焦娜，在對勞動的再一次回憶裡，竟美到了極點，自由到了極點，放鬆到了極點，也歡快到了極點。 如同所有鄉下的農民一樣，到了耄耋之年，即使跟隨著兒女進城了，最為懷念的定是一年四季于田埂間的勞作。太陽底下，挽起袖子，不停地揮動著鐵鍬，臉上的汗水和著灰塵，歪歪斜斜淌下幾道汙線。而在所有回憶裡，你分不清楚這是在勞動還是在享受人生最高的樂趣，勞動竟成了在大自然最和諧音樂伴奏下的一次盡情舞蹈。 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行與子還兮。 十畝之外兮，桑者洩洩兮，行與子逝兮。 吟誦著詩書裡的《十畝之間》，再次對勞作之美著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