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的散文

小貓不見了。

小貓不見這正是我當初設計好的結局，可是，現在它不見了，我心裏很不舒服。

本來不太喜歡養小貓小狗啥的，皆因孃的老貓下了一窩貓崽，已經長到滿月了還沒人招養，整天在院子裏嬉鬧絆腳，把個貓媽媽吮得瘦如刀螂，娘就叫我們各家帶走一個，加上可心雀躍歡喜，就抱了一隻回來。

當我把那個膽怯柔弱的小東西從紙箱裏取出放在地上，看它趔趄惶恐的樣子時，我就滿懷希望的想，要不多久它就會被養死或養丟，要麼就送人。

我之所以那麼想是我自覺自己是個枯燥的人，沒有飼養小動物的閒情；其次是我們做飯不應時，雲裏一頓霧裏一頓，人都懶得養哪有閒心養貓；再是家裏有小孩子，人都説家裏有小孩不宜養小動物，説貓是嬌滴滴的殺手云云。所以，我雖把它抱回了家，心裏卻並沒有接納它。

但是，小貓並不知道我不愛它，長得很好。為了怕它不幾天就被喂死而丟面子，我耐着性子給它嚼食，好在它食量不大一口兩口就行了。貓狗識恩情，當我給它餵了幾頓後它就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我，似乎認定我是它媽媽，我走路它就跟在我腳邊，我停下它就在我腳上蹭，我坐下它就伏在我懷裏呼嚕呼嚕酣睡，小蹄子隨意的搭着，猶如一個酣夢中的嬰孩，寧靜安詳。可心總是羨慕，説，媽媽它啥時也對我那麼好啊，我説你只要餵它，給它嚼東西吃，它就相信你並且跟你好了，於是可心就嘬起小嘴仔仔細細的把最好吃的嚼給它，大大培養了那小孩的耐心和責任感，不幾日，兩個小東西就成了貼心的朋友，百般親暱，我只好時常告誡小孩：別抱它！有時候我懶得管它了，就叫可心喂，如果她正看電視不情願，我就叫嚷，你要不管那小貓就餓死啦，反正我不稀罕它！這一招很奏效，那小孩子立即就會去找東西嚼。

對人毫無戒心的依賴之外，小貓還很好奇。只要我一在電腦桌前坐下，它立即就會跑過來，支起上身坐在我腿上瞪圓了眼睛瞅光標，隨着光標的移動它那高昂的小腦袋卡通一般的轉動着，看了一陣，就拿爪子到屏幕上去抓，我手指一動，它就滿屏捕捉，很是興奮。我打字的時候它當然也不願閒着，我敲鍵盤它就伸了爪子亂抓，抓我的手指，抓鍵盤，繼而就起身站到鍵盤上伸着腦袋看屏幕，有時候貼的近了，屏幕一閃它就嚇一跳，後退一下再貼上去。如果恰逢我在跟人聊天，一不小心就是一串莫名其妙的字符發出去，驚出對方一腦門子的問號，我只好解釋，説，不好意思，小貓要發言。

但不久麻煩就來了——它隨地大小便。民間領養小貓小狗據説有一個很隆重的儀式，為了讓小貓小狗養成良好的拉撒習慣，領回家第一件事是要抱着它在鍋灶門前拜一拜灶王爺，此舉是要灶王爺爺教導小貓小狗拉巴巴要找衞生間。我家沒有灶王爺，我也懶得抱着它對着煤氣灶鞠躬致意，於是就出現了很嚴重的後果，客廳，書房，卧室，一片狼藉。可心爸爸龍顏大怒，本身他就討厭那小東西，這次更是揚言要摔死它，嚇得可心趕緊把它藏到院子的角落裏，喃喃告誡，説，小寶貝，以後拉巴巴別專門跑到屋裏呀！

此後，小貓就開始了它的孤獨生活——一個人被關在門外。白天問題還不大，因為它白天基本在睡覺，但一到了夜晚就可憐起來。我們親親密密坐在屋裏看電視，它坐在紗門外面看我們等我們開門，有時候半夜起來，它還在門口眼巴巴的坐着，叫聲裏夾着睡意。或許它太想念以往躺在人家懷裏的温馨了，不久就開始像壁虎一樣爬紗門，懸着身體眼巴巴的對我們叫，或者再一使勁噌噌爬到門上去，坐在門頭上隔了玻璃看我們，每每惹得可心帶着哭腔央求，叫它進來吧，太可憐了。

這樣的攀緣生活很快讓它的身手矯健起來，它開始大膽的在整個校園裏跑來跑去逮蛐蛐，開始猴子一樣敏捷的竄到樹枝上捉蟲子，開始夜晚出門“打野”不歸宿。小貓越來越強壯，牙齒爪子越來越鋒利，對人卻越來越温和。有時候一出屋門或一進院子，它見了立即遠遠的站住，繼而伸直兩隻前腿，俯下身子，把下巴擱在爪子上，瞪圓了眼睛，蓄勢待發，然後猛撲幾步，就在人恐怕受到攻擊腳步一愣的瞬間，它已經緊急剎了車，隨之放鬆了身子滾到腳下親暱嬉戲，牙齒輕輕掛兩口，蹄子柔柔敲一下，那利爪深藏在肉墊裏，綿綿軟軟，這時候，人就有一點心動。

對活食的偏好讓它無意間闖了更大的禍——咬到了孩子的手。可心跟一幫孩子到操場裏捉了很多螞蚱，興沖沖的回來給它吃。螞蚱是會蹦的，可心一鬆手又趕緊去捂，小貓看見了，猛撲過來咬住，連同可心的手指。手指被咬破了，紅紅的一個血點，我用嘴吮了幾下就帶孩子去打疫苗，沒怪小貓也沒怪小孩，我知道，她們都不是故意的。這次事故終於讓可心嚴肅起來，她蹲在小貓身邊有些苦惱，説，小貓咪，你闖禍了你知道嗎，以後小心點啊。

雖然那小貓貼心貼肺的信賴着我，全心全意的以為我也愛它，我卻一直沒放棄當初對它命運的設計，因為總是覺得它的存在是暫時的，何況現在，又着實心疼那幾百塊錢。但我想不出該怎麼處置它，因為孩子對它的`喜愛和依戀。每天放學，可心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貓咪來？然後咪咪咪的柔聲喚，兩個人親暱戲耍。有時候作業寫完了，玩耍鬧累了，電視看煩了，空虛無着的時候——小孩子也會偶爾空虛的，表現就是伸着懶腰一臉迷茫説，媽媽我該幹啥呀沒意思呀——有了小貓之後，每逢這種時候，可心就會跑到小貓跟前，説，小咪咪呀，咱們玩吧，於是，兩個人就唧唧咕咕起來。因此，我一直不能下定決心執行第三套方案，怕孩子傷心。

可是，它卻突然不見了。前天晚上有幾個孩子在家裏鬧，小貓隨着他們進來，我抓起把它撂出去，説，出去逮蟲去！此後，它就沒再回來，已經三天了。現在，貓確定是沒有了，它或許是一時貪玩跑得太遠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許是被人捉回家餵養了，我希望它是遇到了第二種情況。既然人要捉它肯定是愛它，它就可以有更幸福的生活，但要是走丟了就太讓人牽掛了。我給可心描述它可能在高粱地玉米林裏孤單無幫的經受淒涼，她就哭得更兇，滿懷希望它能回來，動不動就一驚一乍的叫，媽媽，我聽見貓叫了！為了讓她接受現實，我告訴她如果兩天之內不回來小貓就不可能回來了，它跟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以後不能再見面，即便有可能再碰到，也只是陌路。

三天來，可心想起小貓就要哭一陣，不停的説咪咪在哪裏呀，我想它，它要是能回來有多好啊，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內心也是耿耿難平的，耿耿於那小貓有可能遭遇的流浪之苦，耿耿於它總是心無芥蒂的信賴着我，卻不知我並不曾貼心對它。娘説，貓狗一口，她是把家裏的貓兒狗兒當家裏的一口人來對待的，可能她在餵養方面沒那麼細緻一口一口的嚼，有時候它們在腳底下絆來絆去她會毫不客氣的一腳踢開，但她毫不介意貓睡在鍋台上鑽進被窩裏，在她看來，生而為貓，那是很自然的待遇。那天跟娘説起我家的貓在門外苦苦等待的可憐相，娘説，呀，你那啥養貓的呀，你還不如不養它讓它那麼難受，貓天生就是要偎人呢！娘講不出更多的道理，她只是一心公正的對待家裏的每一個生命，只是我們學了科學的人，從此生活中多了顧慮。

我發短信給孩子爸爸訴説孩子的傷心，曾經那麼決絕的他竟然動情的説再養一個吧，但我知道，我不會再養了，第一是我心底還不夠柔軟沒有做好養小動物的準備，第二是再養一個只能是我們有了一個新貓，而那個曾經的生命，它到了哪裏，它有沒有温飽，它有沒有人親愛，我可心總在巴望着小貓能再回來，我既有某種解脱的輕鬆，也有鬱郁難平的牽掛和遺憾，如果那小貓真的能再回來，我想我會好好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