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散文

鬧着去當兵是1978年l0月。那時已再到學校當了老師，並且“地位”比較穩固。

但我就是想去當兵。做一名軍人是我懂事以來的英雄夢。

想當兵，開始是文學點的火。從李曉明的《破曉記》，一路讀到楊朔的《三千里江山》，每一本書中，洶湧澎湃的革命鬥爭故事，字裏行間洋溢着的人間那股英雄氣，每一位革命軍人身上永遠燃燒的激情，讓山川為之匍匐，風雲因而徘徊。從那時起，便立志做軍人，將軍也好，士兵也罷，無論是平庸地老死邊防，還是壯烈地犧牲沙場，只要能過把軍人的癮，這一生也就毫無遺憾。

世事難料，更不可能事事如人所願，年輕時也做過幾個夢，或作畫家或為文學，或侍奉槍炮，就沒想過當什麼教師，本地有句俗語，叫家有三鬥糧，不做孩子王，這話想來讓人怕，三鬥糧標誌着什麼，無非是食可裹腹、今夜無虞而已。即便是這樣的生活狀況，都不願做“孩子王”，可見這“孩子王”不是什麼王，而是在“八”之後，“文革”叫做“臭老九”。實際上教師連“臭老九”也算不上，知識分子叫“老九”，因為人家有見解，有創造，有觀點，有著作，教師無非是倒賣知識，販夫走卒之類，那位次就不知排在“老幾十”。何況中國文化是兩面都可穿的皮襖，正正反反都有得説詞。正如貧窮年代的人，越説紅燒肉膩，越表明沒有肉吃。正如提倡尊師，喊得越響，越證明“老師，您好！”的聲音稀薄。正如某些領導，涎着臉喜滋滋地在羣眾面前喊累，但就是不願做羣眾，恐怕是利益漩渦漂銀元，權力路上有野花。

以上的話扯得遠些，還是説説當兵的事。真正激活當兵念頭的，還是軍訓。公差出後，過罷春節，春風上臉時，公社搞民兵集訓，自己便稀裏糊塗地進了民兵集訓隊，並且成為基幹民兵，保管着一隻“七九式”步槍。那時家中無糧更無肉，人瘦得像步槍一樣，只比槍高些。但槍一上肩，人就顯得精神，真是颯爽英姿，豪氣頓生。從此便產生了“不愛文章只愛槍”的想法。覺得能跟槍睡一輩子，足夠英雄。口中也常常唸唸有詞：壁上龍泉，肩上鋼槍。讓同輩困惑不已。

集訓隊中的一月時光，真是快樂。地點是在城南打靶場，那一帶那時還是荒涼丘陵。春光落地，草色青青，百花撒豔。我們在春風中正步前行，在春雨中挺槍拼刺，在青草地上縱深躍進，在百花叢中卧姿裝子彈，天高地闊，哪裏都是我們施展身手的疆場。雖有陰雨，但云也是綠油油的，蠻青春的神態。在那裏，學會了裝卸步槍、機槍、衝鋒槍，學會了埋地雷，扔手榴彈，真覺得學了一身本事，等打靶打了58環，那個醉呀，滿丘壑的硝煙竟是世上最好聞的芬芳！那些日子，整天唱着一首歌：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

打完靶第二天，集訓尚未結束。但我接到通知，再去學校教書，我很遺憾，雖然衣服爬出了洞，我卻痴心不改，還是民兵連長用槍攆走了我。不過，我的'心從此裝進了槍膛裏。我跟自己説，我會成為神槍手。

但這一年招兵，我沒去成，我哥哥是軍人，他成了我跨進軍營的一道障礙。這成為我人生的一大遺憾，也因此，我才無奈地一路走到今天。時常，我還會對願意聽講的人津津有味地回憶這段往事，總覺得，一個人想做軍人、想當英雄，是最為自豪的事。正是這股英雄氣，讓許多人挺直了腰桿做人！

1979年2月17日，對越自衞反擊戰打響。本村頭年參軍的兩位戰士都參加了戰鬥。現在我還在想，如果那年我當了兵，參加了戰鬥，現在會是什麼結果呢？要麼平庸飲食，要麼埋骨南疆，但不管怎樣，我的靈魂會很自豪，我當過兵。

讀《高山下的花環》，我淚水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