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中國古代的民間傳說

前段時間，看浙江大學副教授段懷清的系列講座《中國民間四大愛情傳奇之梁祝傳奇》，在一旁順便看了一眼的父親便插言道：看這幹嘛？又不是真的！誰看到梁祝變蝴蝶了？純粹是胡說八道、瞎編亂造。我瞥了一眼父親，用最和藹的口氣解釋道：這種傳說都有它的社會背景和社會意義，包含着先進的思想和下層民衆的主觀願望……父親沒有再駁我，但我還想補充一句：它是中國歷史的階段性縮影。

在我看來，中國諸多愛情傳說之所以能夠流傳千年，不僅因爲其本身具有戲劇性和藝術性，更因爲這些傳說表現了古代民衆的倫理觀、價值觀和對現實狀況的不滿，當然，還有對理想狀況的憧憬。以梁祝爲例，它的重要之處並非兩個普通人最終變成了蝴蝶，而在於這對變成蝴蝶的戀人今後可以擺脫傳統禮教的束縛，在一個我們感知不到的世界中長相廝守了。

這就是民間願望的藝術化表現。而且，我確信梁山伯祝英臺這兩個人物一定是有生活原形的。因爲據考證，在東晉時期，卻有一個名爲梁山伯的男子曾有過一段“不合乎禮教”的悲劇性情感經歷。我不知道他（她）們的愛情有沒有傳說中那麼獨特，他（她）們的結局有沒有像梁祝那樣驚天動地。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後世人將那個不知完滿與否的故事進行了不斷的加工，使其由單純的愛情故事變成民衆思想的載體，變成戴着禮教枷鎖的人們的一聲吶喊。這聲吶喊傳播了近千年，生活在這個時間段中的人們也以繼續傳播的方式予以了迴應。因此，聽和講述這個故事，就是在迴應歷史。?

其實，不僅梁祝傳奇是中國歷史的階段性縮影，很多古典愛情傳奇，都是中國歷史的階段性縮影。比如孟姜女傳奇。

這個傳奇突出展現了中國人的想象力，讓一個女人的眼淚泡倒了一座長城。但至少在我看來，這個傳奇的精彩之處和精華所在並不是一對小夫妻的相戀之情，也不是孟姜女的忠貞之意，而是伴隨着這種戀情存在的那段真實的歷史，和操控那段歷史的暴君秦始皇。秦始皇對帝國制度的貢獻固然不可否定，其修築長城的歷史意義也不可小視。但是，這項龐大工程的弊端和負面效應也是不容忽視的。秦始皇爲了使自己的政權力量不斷加強、政權根基更加紮實，便以犧牲無數小家庭的幸福和無數民夫的生命爲代價，爲匈奴人加了一道不高不低的門檻。那些爲他的統治欲而死的勞工不會被後人逐一記住名字，他們苦不堪言的家人也沒能在史冊中有所提及。人們只是將無數個留守妻子的故事和形象提煉、加工了，然後拼成了一個淚人孟姜女，讓她替那些被暴君害慘了的人哭一哭，替那段獨特而代價高昂的歷史哭一哭。所以，看孟姜女的故事，就是在以一種獨特的角度解讀那段歷史。

當然，不僅是孟姜女的故事能夠被這樣解讀，中國很多古典愛情故事都能被這樣解讀。比如牛郎織女傳奇。?

嚴格地講，這個故事比孟姜女和梁祝傳奇都要離奇，因爲它已經涉及到了人、仙兩界。按理說，一個人成了仙，就不會再掛念凡界的恩愛情仇了，但是織女的情思卻完美地展現了人性中最無暇的.一面，即沒有等級、眷故戀舊、忠貞不渝的情感共性。這些共性有的是道義上的，有的是情義上的，但不管是道義還是情義，它們都很默契地構成了古代中國人在某些方面的倫理觀和價值觀。這種倫理觀和價值觀如果上升到理論層面，會引出一堆論述性的文字，但它們的主軸就是親親之愛，就是一位妻子和一位母親對家庭的眷顧之情。而且，這種眷顧是可以凌駕於地位之上的。因爲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性，所以，看牛郎織女的故事，就是在欣賞人性之美。?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人們之所以要將這些理念糅合到不同的人物、不同的事物中，就是爲了標榜和宣揚某些東西、揭露和批判某些東西。當然，被當時的民衆揭露和批判的那些東西，在當今社會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是，千百年後的人們依然有必要通過各種傳說理解和解讀它們，因爲這些傳說，是歷史和文化的積澱，透過它們，我們可以更明朗地解析這個民族的文化心理和傳統的價值趨向。

不過，解析的前提條件，是不要將其視爲胡說八道或者男娼女盜。